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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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是潺潺的流水声,林间还传来陌生动物的声响,耳边并不安静却让人产生一种空气凝固的感觉。 众人在沉默中抵达了岸边,船停下,虞竹笑被阿劼搀扶着下船,他浑身湿透,身上穿着一件阿劼的外套,整个人被裹在宽大的冲锋衣内,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整个人病恹恹的像随时都会倒下。 雇佣兵们下船,在岸边自行形成齐整的队伍,每一个人手上都持着枪,面容冷峻地盯着虞竹笑,他们此前受雇于邵呈,拿钱办事,现在卲呈死了,眼前这个风一吹就倒的男人显然成为了他们新的雇主,只不过这些人并拿不准这个男人的心思。 没一会儿陆续有船只靠岸,来人明显疾行至此,其中一人一下船就冲着虞竹笑的方向过来。 “给我开枪杀了那个男人!”随着一声用掸语喊出的怒吼,一时间耳边响起一阵阵子弹上膛的咔嚓声,让人听来不禁竖起汗毛。 虞竹笑背后的佣兵在听到动静的同时齐刷刷举起了枪支与其对峙—— 鳄鱼将邵呈拖下水面后行动迅速,船上的佣兵们根本来不及举枪扫射,这一系列的变故让所有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一艘船艇急速朝这边驶来,阿劼身手敏捷扒着船沿一侧,俯身把水里的虞竹笑拉了起来,另一艘船上原本属于邵呈的雇佣兵正虎视眈眈盯着救起虞竹笑的阿劼。 被拖上来的虞竹笑浑身发抖,身上染着不少血迹,阿劼快速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伤口,顿时松了一口气。在虞竹笑精神恍惚期间他还从医疗箱里找出了一支药剂给虞竹笑注射进去,预防河里的细菌病毒。 那群佣兵眼睛尖,在虞竹笑被拖起来的瞬间他们就发现了他手里紧紧地拽着一把手枪。 “咳咳——”虞竹笑从阿劼的怀里坐起来,猛地一阵咳嗽,仿佛要将气管连同肺脏一同咳出来,一股子血腥气直冲口腔,紧接着被他咽了回去。 低头看见了仍然被攥在手里的手枪,枪伤还沾着血迹,他指尖泛白,近乎要将其捏碎。 “老板,你……没事吧?”阿劼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虞竹笑半天没有回神,他眼睛直直地瞪着,周身都浸润在一种魔怔中,像是刚从深渊里归来。 “老板。”阿劼有些担心,再次唤了一声,并且用一只手捏住了他紧握着手枪的手,在他触及到冰冷紧绷的肌肤时,对方像是被电流击过,动作幅度很大的将手从他手下抽离,仍紧握着枪,只是枪口对准着阿劼。 虞竹笑抬起头,阿劼能清楚看见他眼底的迷茫,慌乱和害怕。 阿劼慢慢将自己的手抬起,一字一句用蹩脚的中文向虞竹笑解释,“老板,你看清楚,是我,阿劼,我们暂时安全了。” 他终于认出了阿劼,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自己所处的环境,眼神不自觉向周围的水面望去。 “他死了。”阿劼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虞竹笑望着水面的眼睑颤抖了一下,心底枯井无波的某个地方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他死了…… 虞竹笑心里默默呢喃了一句,本以为他的死会在自己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坏事做尽,害得他家破人亡,身体上心理上侮辱折磨了他多年的恶魔终于死了,被他亲手杀死了…… 鼻腔口腔里充满着血腥气,他忍不住趴在船沿便呕了出来,一滩黑红的鲜血在浑浊的水面氤氲开来,四散,一缕缕同河水混杂在一起,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河面仿佛形成了一个旋涡,似乎不断在把他往里吸。 “老板……” 阿劼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让虞竹笑突然反应了过来,紧扣着船沿的指甲都快要弯曲,水面的漩涡渐渐变缓,鲜血已经消失不见,支离破碎的残影逐渐合成了一张苍白无神的脸。 虞竹笑惊觉,那是自己的脸!那一刻他的双手不知为何发颤,呼吸紊乱而深切。 “噗通——”在惊诧的那一瞬间,手里的枪无意识地掉落了,像一颗子弹,打碎了水面上的倒影…… “老板,你……” 虞竹笑遽然回神,将口腔里剩下的血腥气咽回去,转过身对阿劼说,“没事。”声音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但阿劼还是听清楚了,但看对方青白的脸色,还是忍不住担心。 两艘船彼此的距离很近,此时所有的人都在盯着虞竹笑一个人。 佣兵们都是练家子,血雨腥风里走过来,一起齐刷刷盯着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非常有存在感的,毒辣狠厉地戳在身上。 在那些佣兵们看来,他只是闷咳了几声,随后对着身边的大块头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后大块头站了起来,用他们能听懂的掸语说道,“颂扣的位置,能者居之,如你们所见,他杀了颂扣,从今以后他就是颂扣!效忠他,利益相较于前任颂扣,只多不少,我想你们应该清楚!” ——此时虞竹笑身后的雇佣兵同阮文辛身后的雇佣兵举枪相对,一时间丛林一处狭窄的河岸剑拔弩张。! 阮文辛一冲过来就被阿劼拿着枪指着脑袋,他并不看阿劼,只见他目眦欲裂地盯着虞竹笑,一把手将那把枪推开。 阿劼来不及阻止,也不敢有太多的动作,毕竟他不是虞竹笑,阮文辛背后的佣兵现在只忌惮虞竹笑一个人,他的动作如果危及到了阮文辛,是会直接被打成筛子的。 阮文辛冲到虞竹笑面前伸手就拽起了对方的衣襟,眼睛凶狠地盯着他,眼白处布满着因为情绪激动而产生的血丝,“你怎么敢?!” 虞竹笑被他拽着时闷咳了一声,冷眼与他对视,“放开。” 阮文辛的手在发抖,呼吸有些紊乱,眼神几乎是要把对方捅个对穿,他的船来的时候路上出了点问题,半路熄火了,开船的搞了老半天他重新发动,刚发动就接到前面传来的消息,说邵呈同虞竹笑一同跌进河里! 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便提起了警惕,开始不安了起来,邵呈身边佣兵众多,这种事情本不会发生,就算真的掉进河里,那么多人也能立即将人救起,远远达不到给他发消息的地步,结果后半句话直接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眩晕,耳边一阵嗡响。 邵呈死了! 阮文辛一手攥住他的衣襟,一手抽出自己藏在后腰的手枪,拿枪口抵住虞竹笑的下颚。 同时一旁的阿劼也立刻掏枪对准阮文辛。一时间所有人都举枪瞄准对方。 “你现在杀不了我。”虞竹笑的下颚抵着枪口,语气未变,仍就是淡淡的,却从周透露着一点不可抗拒的力量,“杀了我,你怎么向那位将军交代?” 阮文辛鼻翼翕张,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他阴毒的眼神在虞竹笑脸上逡巡,“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个胆子!” “老板,现在时间耽误不得,还得去见赛伦将军。”阿劼在旁边提醒道。 阮文辛的视线遽然落到阿劼身上,狠厉地像一记刀子。 僵持地这几秒时间似乎过得非常缓慢,阿劼背在背后的手一直紧握着手枪,警惕着阮文辛的动作,之前在阿俣手下任命的时候跟着阿俣一起给他办过事,深知阮文辛是个邪性又阴晴不定的怪异男人,做事没有道理,全凭自己心情。 僵持良久之后阮文辛放开了他,他收回了阴毒的目光,他的眼神转化很快,几乎是天差地别的,狠厉,仇视,痛恨,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给邵呈偿命,下一刻又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了。 但还有一些别的情绪,有点像是痛苦和挣扎,在那僵持的几秒钟里,这两种情绪在他的瞳孔中交织在一起,几乎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虞竹笑清楚地捕捉到了,因为那中间掺杂着悲伤,这种凄然在听闻至亲离世时,他也曾体会过。 阮文辛放开他后脸色变得很快,退回到自己佣兵身前时嘴角竟还带上了点笑意。让虞竹笑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看走眼了,两人一直是彼此相互利用的关系,冷血无情的毒贩之间只有可能存在利益关系,他不过是痛恨自己抢了他的位,挡了他的路罢了。 · 将近二十人的队伍重新出发,往雨林深处走,头顶上是原始雨林参天树木的阔叶冠,一路上只有零碎的阳光能透进来,不断穿越布满着充满烟雾水汽的光束一行人终于遇上了在雨林里除他们以外的人,以及一座掩藏在巨大树冠下,雨林深处的一座村寨。 从高空俯视,亦或是在雨林外围游荡都无法窥探到这座村寨的分毫,须得深入雨林,倚靠熟人或者是村寨内专业的向导才能来到这里。 村寨建在林间,被一人多高的围栏围住,多是普通的木屋草篷,也有不少现代化的专业野外露营帐篷。 虞竹笑听到几声动静,紧接着便从退居两侧的掸国人中间看见了一个正朝他们走来的男人。 男人头发很长,但跟阮文辛的飘然长发不一样,他的看起来就像是有好些时间没洗头,油腻腻地搭在一起,皮肤黝黑,并不健壮,干瘦,五短身材站在一群佣兵面前显得像个干瘪的人偶,大笑间能够看清他一口黑黄丑陋的牙齿。 依照那些掸兵们对他敬畏的态度,那应该就是赛伦将军了。 赛伦来到众人面前,老远他就在这堆人群里打量,奇了怪了自己明明托人传消息给邵呈说要当面详谈,怎么这次见不着人?料想着难道是这小子耍老子,心里顿时冒了火气。 “颂扣人呢?!”他吼道。 紧接着又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冲了出来,就是之前南统村里见到的那个留着胡茬的亚洲男人德丹。 他连忙过来翻译问一行人,“你们老板怎么没一起来?” “他死了。”阮文辛在一旁阴恻恻地说。 “什么?!”赛伦听后当即震惊,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认识阮文辛,试图向他问问清楚,“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他怎么会死?昨天他……” “他死在来的路上。”虞竹笑用英文说了一句,不确定他能不能听懂。 赛伦停顿了下来,他听得懂。他把视线移到虞竹笑的身上,他站在一堆凶神恶煞的佣兵和毒贩之间,却有一种干净出尘的味道,像一朵纯洁的花。但那双沉郁,阴冷的眼睛却让人觉得他实际上应该是一朵染着鲜血妖异的毒花,特别是当他嘴里说出这句话。 赛伦看着他,突然想了起来,他应该就是颂扣话里提到的人——他的继承者。 既然人死了那他也没什么能够挽回的,赛伦踱步到虞竹笑面前,虞竹笑的模样突然令他十分好奇,他是如何下手的,“你杀了他?” “是。”虞竹笑平视着他,眼神无波无澜。 赛伦也同样看着他,刀锋般的眼神似乎想要把他的血rou都剜下来,他用这样的眼神看了他几秒,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随后他用沙哑却铿锵的声音高喊了一下:“我不信任你!” 随后他又喊道:“杀了他!” 他用掸语说的这句话,虞竹笑一开始并未反应过来,直到阿劼侧身告诉自己,赛伦身后的士兵试图靠近自己时被他拦住。 “如果你杀了我,你的资金链以及货物通道都将断裂!”虞竹笑冲他说。 赛伦的眼神像一条毒蛇的尖牙,听到这话时瞬间分泌出了毒液。 顶着他毒辣的目光,虞竹笑一字一句说道:“我是颂扣唯一的继承人!” 紧接着他又道,“你的流通渠道不够,这批吨数极大的货如果再不散掉,就改砸手里了。” 此前警方捣毁了几个渠道,迫使赛伦的毒品流通方式被打乱,如果将原本被捣毁的渠道上的货转移到另外的渠道那么货运量大大增加同时也增加了被警方察觉的几率,他这次叫邵呈来的主要原因就是商量新的通货渠道。 他的眼睛丝毫不惧地对上赛伦细狭的眼睛,看清了里面的犹豫迟疑。 “当年你帮邵呈杀了自己的父亲,现在我杀了他,成为他唯一的继承人,因果轮回,你不信大可以杀了我,但你什么也得不到,反而会因此暴露被国际警方通缉。” “杀我,怎么看你都是吃亏的。”虞竹笑的脸色很白,尽管话语中带着疲态,声音沙哑,声线却很稳,“你说呢,赛伦将军?” 赛伦看着他,期间眼神变幻莫测,此刻他抬起手示意士兵们退下,突然开始上下打量起他,饶有兴趣地说,“你似乎很有胆识。” 虞竹笑此时缄默,虽然态度上和缓了一些,但赛伦的神情依旧阴冷,他盯着虞竹笑看了几秒后说,“你一个人,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