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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解

    护士站的灯亮了,表示输液区那边有病人找,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疲惫的看了一眼,叹口气去了输液区。

    输液区很大很宽敞,但摆满了沙发椅,每个沙发椅旁边都有个输液支架,现下时节正是初春,流行感冒恣意蔓延,输液区人满为患,很像春运时期的火车站,没位置的人只能站在过道,没素质的直接躺在地上,人们一个挤着一个,全都病病歪歪的,文满就是其中一员。

    文满生病要么是请医生去家里输液,要么去医院的国际部开个单间病房舒舒服服的睡一觉,那的护士们一个个人精似的,等你一觉睡起来,手背上只剩下个创可贴了,这次来输液区,还是文满头一次,咳嗽声擤鼻涕声呻吟声全都360环绕立体,实在是太难受了……

    李助理费劲巴拉的拎着保温瓶挤到文满面前;“文总,我扶你去厕所吧,厕所那有男护工……”

    “不去不去,我不憋!”文满赶紧摇头;“你快回家吧,我这没事!”

    “我不急,先去完厕所……”

    “我不想去。”

    “可是输了一下午液你一次都没……”

    “哎呀别废话了,你快走吧,我没事的,一会儿我叫我司机来!你快回去吧,要赶上下班高峰期了!”文满连轰带赶的,把李助理支走了。

    李助理刚走,护士挤了过来,扯着嗓子吆喝;“谁按铃了!!谁按铃了???”

    “是我是我,”文满赶紧举手。

    “你干嘛?液还没输完呢!”护士不大高兴道。

    “我知道,我下面还有要输的吗?”

    “没了,这瓶完了可以走了。”

    “啊?再给我输一个吧……”文满伸出空白的左手背。

    “你输那么多干嘛啊??这是药不是营养液!”护士表示工作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

    “呃……营养液也行啊!葡萄糖也行!麻烦再给我输一个吧……”

    “我们很忙麻烦您别给我们添乱行吗!输完赶紧走!”护士说完,扭身就要走,文满看她不同意,着急的抓住护士衣袍不肯松手,护士头一次见这样奇怪要求的病人,生怕他是新型医闹,就是不肯如他的愿,文满急的满头冒汗,一时间二人拉拉扯扯成了输液区的一景,不少病人都扒头往这边看。

    等闻曦气喘吁吁地拎着水果来的时候,文满的左手背终于如愿扎上了一针,虽然只是最小剂量的葡萄糖,但足够他卖惨。

    闻曦坐地铁过来的,这家医院的地下就连着地铁,虽然这一路快把闻曦挤成照片,但好在时间上一分也没多浪费。赵政嘉裕那边就不行了,他图省事打车,结果直接堵在了路上,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

    “文总,感觉怎么样?”闻曦戴着口罩,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眨着,长睫毛随着眨眼翕动,特别迷人。

    “好多了,”文满双手平放在扶手上,现在的他是彻底没法动了;“怎么过来的?”

    “坐地铁,赶上下班高峰了,”闻曦说着,想把手里的水果交给文满,可他看着又没手拿,只好自己拎着;“其他人都回去了?”

    “嗯,李助理下班了,我司机也堵路上了,”文满大言不惭的说,其实司机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就被他轰走了。

    “啊……”闻曦小小的叹息;“那……要去上厕所吗?我扶你去。”

    “好啊,憋死了……”文满如愿的露出微笑,跟个机器人一样抬着双手就要起来。

    “等一下!”闻曦忽然制止了他。他看了看四周,有点犯愁,看这人山人海的,能有个坐着输液的地方已经不错了,要是起来上厕所,可能回来地方就被人占了,这怎么办?

    “要不……再等等,等人少了再去厕所吧,”闻曦提议。

    文满愣了一下,又坐回原地,他膀胱都要炸了,抬头看看液体,别说,快输完了……

    闻曦也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快输完了,再忍一下,输完了直接去厕所就不回来了!”

    “呃……行吧,”文满略带失望,他幻想着闻曦替他推着两个输液架,跟他去厕所,然后帮他打开拉链拿出……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文总并不知道,厕所门口常年有男护工帮助手脚不灵便的男病患上厕所……

    “口渴吗?要吃点什么嘛?我去洗洗水果吧,”闻曦傻站着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就想为文满做点什么。

    文满看这里不停有咳嗽声,就点头应允了,闻曦病也刚见好,要是在这里再染上病就得不偿失了。

    闻曦拎着水果跑去厕所水房冲洗,期间还给赵政嘉裕打了个电话。

    “到哪了?”

    “擦!还堵着呢!”赵政嘉裕很是暴躁;“妈的这才不到6点半就这么多车!堵死了!”

    “这时候是下班高峰,没办法啊,”闻曦无奈道。

    “你那边呢?看到老总了吗?”

    “看到了,快输完液体了,我想他输完我也走,你看下你到医院还有大概多长时间,不行咱们就去你大伯家见面吧!反正我也快走了。”

    “行吧……我问下师傅,”赵政嘉裕听着闻曦语气没听出毛病,反而有一丝疲惫,他终于放心。

    两人又说了点别的废话,自认为聊的不多,闻曦也洗的慢吞吞,等他终于把葡萄和车厘子处理干净拎回输液区,文满刚刚拔针。

    “呀,这么快就好啦,”闻曦看文满虽然脸色不大好,但是走路平稳,精神状态也行,就知道他肯定药到病除了。

    “嗯……”文满有点不高兴;“打个电话这么久……”

    “呃……”闻曦赶紧收回笑容,抿着嘴偷眼去看文满;“厕所排队的人很多……”

    “我去上厕所,你等我会儿,”文满故作镇定,其实他已经憋得走路都疼了。

    闻曦连连答应,乖乖的拎着水果在厕所门口等,偶尔还偷吃几颗葡萄,甜的齁嗓子,不过冰冰凉凉的很提神。

    文满在厕所尿了有2分多钟,紧绷了一下午的膀胱终于得到解放,舒爽的叹口气,这下走路终于能挺起腰杆了。

    松快的走出厕所,闻曦正在咀嚼,看他出来,小嘴赶紧停止动作,跟偷吃被家长发现的小孩一样。

    “还偷吃呢,小馋猫,”文满又恢复了他和蔼可亲的形象,接手过闻曦手里的袋子,自己拎着。

    闻曦笑眯眯的跟在文满身后,追着嘘寒问暖,表达歉意,语气轻快,言语有些仓促,文满敏感的捕捉到了这点信息。

    “你等会儿怎么走?”文满站在院门口问。

    “嗯……坐地铁,”闻曦回答,他还不知道从医院到大伯家怎么走,要查查手机。

    “回学校?我送你吧,这边人多,坐地铁太累了。”

    “哦,不用了,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回去就行,”闻曦赶紧拒绝。

    “不麻烦,走吧,我又不是不知道a大在哪,去a大的路我可比你熟悉,”文满说着,就催促闻曦跟他一起去停车场。

    “不是……我不去a大,”闻曦有些为难的说。

    “不去?”文满停顿一下,做出恍然大悟状;“哦,今天周末,要跟朋友出去玩是吗?”

    “嗯,我们去别的地方。”

    “没事,我也能送,你告诉我地点就行了,”文满笑呵呵的,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坚持;“哎哟走吧走吧,怎么这么墨迹,你顾虑什么,赶紧走,趁现在还没堵死,我也赶紧回家。”

    “我……我不了吧……”

    “走吧,就当我谢谢你的水果,”文满觉得闻曦就是跟他傻客气,上前一把抓着闻曦手腕就往车里拉。

    闻曦拗不过他,坐上了副驾。

    “地点是哪里?”文满拿出手机准备导航。

    闻曦说出了个地点,是个小区。

    “哦,那个小区我认识,”文满放下手机,若无其事的问;“是亲戚家吗?”

    “嗯……”闻曦含糊的回答。

    文满觉察出反应不对,又问;“是……朋友家?”

    闻曦没回答,算是默认了,他不擅长撒谎,那就干脆不说。

    朋友……是男朋友家吧,是上次来公司接他的那个吧……

    车内二人一时无话,各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闻曦的手机又响了,是赵政嘉裕打过来的。

    “你到哪啦?”

    “我在去的路上,大概还有……”

    “20分钟!”文满插嘴。

    “呃呃……20分钟!”闻曦转述,赵政嘉裕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隔了几秒钟。

    “旁边的是谁啊?”

    “老总。”

    “你怎么在他车上?”赵政嘉裕的声音高了些;“你出门前怎么跟我保证的!”

    “我……”闻曦有些语塞,他也是恍然才想起来,之前答应赵政嘉裕,不再跟文满有私交的;“就是坐下顺风车。”

    “就是??闻曦你怎么回事??以前你说一是一,怎么现在出尔反尔?你怎么说我的,你看看你现在自己怎么做的?”赵政嘉裕那边明显脾气上来了。

    “我……你等等,等见面了再说,”闻曦额角逐渐渗出些汗珠,他不想当着文满的面跟赵政嘉裕嚷嚷,本就是私事,而且在别人车上吵架更不合适,可赵政嘉裕这边却不给面子的说个没完,车里安静,他那点话全被文满听了去,闻曦窘迫死了。

    “怎么了,你怕他听见?听见吵架还是知道你有男朋友!?”赵政嘉裕今天不知受了什么病,尖锐的话一说再说;“你怎么了?怎么一去公司就这样,是简介开拓看见新的人,心思也跟着活络了!?”

    “赵政嘉裕!!”闻曦忍无可忍,但他依旧压着声音;“有什么事见面说,你别在电话里跟我逞能!”

    “哼……”赵政嘉裕哼了一声。

    “还是你不想见面了,”闻曦继续问;“如果你说不想见我,我立刻回学校去。”

    “你!”赵政嘉裕赶紧收回嘴边的话,换成别的;“我翅尖都买完了!你想让我白花钱?”

    “那咱们就见面说,”闻曦冷静道。

    文满一直支着耳朵听,直到闻曦挂了电话。

    “呃……不高兴了?”文满偷看闻曦一眼,看他铁青着脸,略带忧愁的发愣。

    闻曦想挤出一丝笑容,可调动了半天嘴角都笑不出来。

    “年轻人……容易冲动很正常,别生气,有话好好说,”文满安慰闻曦;“你们……等下见面不会打架吧?”

    “不会,”闻曦苦笑一下;“我们……不会打架的。”

    “哦……那还好,哎……我是想送你回去的,大老远坐地铁过来也怪累的,没想到好心办坏事了……”文满说着抓抓头;“要不我陪你一起跟他解释一下吧。”

    “不用,”闻曦赶紧拒绝;“没必要,越说越乱,我自己就可以。”

    “真的可以吗?我怕你们俩真起冲突……”文满还是有些担心;“你这个男朋友……我好像见过,比你高不少,挺帅的。”

    闻曦心里一跳,想起唯一一次赵政嘉裕来接他的情景,居然这么巧就被文满看见了,而他憋了这么久才说。

    “他要是跟你差不多体型,我真就不管了,听他那个语气……挺冲的,我就有些担心,毕竟是我公司的员工,不想你挨欺负,万一受伤了不能来上班,那我损失可太大了,”文满努力用调侃的语气说,想逗逗闻曦。

    “谢谢文总,不用,”闻曦并没有领略他的幽默感,只是一味地拒绝。

    文满尴尬的抿着嘴,还想说点什么,比如他跟文宇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那个……”文满拖长音,想着后面的话。

    “嗯?”闻曦扭过头去看他,眼睛清澈懵懂,看的文满心里一动。

    “你们……好了挺长时间吧?说话这么冲一般都是了解对方底线了才会说的,”文满还是没把设想的疑问跑出去,觉得还是要等等。

    “嗯……”闻曦点点头;“很早就认识了,但真正交往的话,是在高二吧。”

    “哟,青梅竹马呀,”文满满心的遗憾;“那你开窍挺早的……”

    闻曦眉头一皱,觉得文满的开窍另有所指。

    “不错啊,好好珍惜彼此吧,别吵架,他不懂事,你就多让让他,”文满拿出过来人的态度劝他,有点尝尽苦头的那种语重心长;“别看世界这么大,人又那么多,能找个真心喜欢的人很难,千万别跟我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不懂,总在等,总在让,好容易鼓起勇气了,却发现出手还是晚了,所以啊,不管男的女的,搞对象要趁早,别吵架,就算吵了,也要让吵架有个结果,下次千万不要因为同样的借口再争执,不然吵也白吵,谁都痛苦。”

    “嗯……”闻曦听得心里有些感慨,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感情上劝解自己。

    “我也只能劝劝你,你对象我也不认识,感觉他是不是年纪比你小?挺没安全感的,别人送你回家都会吃醋,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干啊,”说完,文满还是觉得不稳妥,加上一句;“这样,你到了以后好好跟他说,说完微信给我报个平安,别嫌我啰嗦,他要是这么跟我说话,我也会害怕,太冲动了。”

    “也不是……”闻曦下意识的要替赵政嘉裕辩护;“他也不全是不讲道理,今天出公司的时候,我们俩通电话说的就有点不愉快,见了面说通就好,谢谢文总关心。”

    “没事,”文满语重心长道;“我是担心你啊,快到了,你记得给我报平安。”

    “嗯,”闻曦点头,心里被文满说的一团乱,面上还尽量保持着淡定;“我记住了。”

    文满将车停在小区正门口,卸下闻曦就开走了。

    闻曦自己站在晚风里,等了大约5、6分钟,赵政嘉裕也到了。

    闻曦看着绷着脸的赵政嘉裕,心里好受了些,看不见他,光听声音会觉得恼火,见了面,不知怎么那气就消了一半。

    赵政嘉裕围着厚厚的羊毛围巾,穿着短款羽绒服,看着身高腿长,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拎着个塑料袋,里面都是俩人爱吃的卤制品。他打电话的时候真的生气了,说话有些不经大脑,等闻曦挂了他电话,冷静下来想又有点惴惴的,怕闻曦真对自己发火一走了之,二人见次面不容易,这周见不了就要下周了,那加起来就半个月见不到闻曦,这么一想……赵政嘉裕后悔了。

    “人呢……”赵政嘉裕走近了问闻曦,声音里带着鼻音,掩饰自己的心虚。

    “什么人?”

    “你们老总呢?”

    “他走啦,难道还在这等着?”闻曦说完,吸了下鼻子。

    “嗯……”赵政嘉裕噘噘嘴,看着闻曦冻红的鼻头;“走,上楼吧。”

    “不跟我气了?”闻曦问他。

    “你就是双标怪,你行我不行,刚说的话,转脸就忘,就知道敷衍我……”赵政嘉裕把这几句话说的怨气满满。

    闻曦无奈的叹口气,他承认自己慌忙之下忘记了之前承诺的,但是非要对比的话,平心而论,他和文满的这点事根本算不上事,甚至与赵政嘉裕曾经跟文宇发生的事相比,完全没有可比性,可赵政嘉裕现在这个状态,肯定听不进去道理。

    “好,我错了,以后绝对说到做到,好不好?”闻曦拉拉赵政嘉裕胳膊,向他服了软。

    赵政嘉裕给了他倔强又委屈的一眼;“敷衍我。”

    “走,上楼去,”闻曦一把抱住赵政嘉裕的左胳膊;“咱们楼上仔细说去。”

    “深入说?”赵政嘉裕面色缓和,挑着眉毛问闻曦。

    “深入说,”闻曦顺着他,边说边拉着他往小区里走;“你要多深就多深。”

    “哼,就知道拿着个搪塞我……”赵政嘉裕快绷不住脸上的笑,心里也彻底放松,知道闻曦没记他的仇。

    文满坐在汽车内,看着眼睛紧盯二人,想着如果那个高个子如果敢对着闻曦伸手,敢推他一下,自己就立刻冲上去!

    可惜等了许久,二人只是面的面说了说话,最后闻曦走上前抱住那高个子的胳膊,文满发现那高个子的腰杆rou眼可见的软了,接着脚下虚浮的随着闻曦进了小区。

    真不争气!打电话的时候那么冲,怎么见了真人就怂了?你倒是硬气点啊!闻曦一抱你就软,一点志气都没有!

    文满在车里愤愤不平,觉得自己今天下午的努力,不!是这段时间的努力都白费了!

    正在文满车里不耐烦的抖腿时,闻曦的微信来了。

    闻曦;文总我上楼了,我没事,不用担心

    泰普 文满;嗯,我放心了,你们好好的就行

    发完微信,文满的气也随之消了,冷静想想,他觉得自己还是cao之过急了,用闻曦的话说,他们高二就好了,扳着手指算算也5年了。

    5年的感情啊,哪是一朝一夕就撼动的了?文满对自己摇摇头,还是应该详细了解对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