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旧案重现

    骤雨猝至，雨雾模糊了视线，身穿校服的男女被路边垃圾绊住脚步。

    “别捡了，已经脏了。”

    两道身影渐远，将崭新的包装袋独留在泥水中。

    无人马路的南边矗立着一栋黑楼，他们跨过杂乱的土地飞奔靠近，头顶的雨水被遮蔽后，相牵的手也触电般分离，男生有些不舍，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偷偷观察女生的反应。

    “应该等会就停了，我再陪你去买。”

    女生点点头，掌心还残留着对方的余温，她羞涩的握紧，故作平静的看了看四周。

    四通八达的烂尾楼空荡又凄凉，搁置了许多年，怪力乱神的传闻不少，在暗沉阴天下更显诡异。

    男生格外会察言观色，立刻脱了校服外套披过去，同时揽住女生瑟瑟发抖的肩膀。

    雨势并未减弱，男生也没有松手的意思，隐秘的情感开始萌动，随着不间断的雨声逐渐失控，女生试图拒绝，更多则是被动接受，在无人踏足的黑楼内，不安的品尝青涩湿吻。

    风来得悄然无息，穿过破损的门框直达另一头的出口，带起一阵呼啸而过的空洞回音，像从黑暗深处发出的低吟。

    唯一的一点热度褪去，女生惊惧的看向楼内暗角，颤抖道：“你听到了吗？”

    “没事的，你别怕。”

    男生想继续难得的亲密接触，女生却只是背靠在他的怀里，双眼紧紧盯着楼内格局。

    她的眼珠快速转动，贴在眼部周围的湿发形成怪异虚影，从蜿蜒而上的破楼梯到损坏严重的灰色墙壁，连钢筋水泥都像张牙舞爪的怪肢。

    冷风再次袭来，女生目光定格在楼梯尽头，最上层的台阶消失在暗处，每过几秒就会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仿佛随时会有东西从隔板下悄然探出。

    男生理解她的生性胆小，有些遗憾的说：“应该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先回刚才的市场吧，那也好叫车。”

    女生立刻答应，深吸口气控制住表情，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她慢慢回过身，在眨眼的一瞬间定住，呼吸随着急速坠下的雨点骤然变快。

    她的目光越过男生的肩膀，看到了楼外大雨滂沱，以及随之坠落的暗红人影。

    闷响混杂在暴雨中，男生被女生近似狰狞的面容吓到，很快，他看到了更加恐怖的画面，破损的门框外侧卧着一个人，密集的雨点砸向扭曲的四肢，妖异的红色在整片灰暗下极为刺目。

    暴雨如猛兽嘶吼，遮掩了剧烈喘息，却盖不过凄厉而崩坏的尖叫。

    血污和雨水融为一体，顺着残缺的水泥地蜒伸向旁边的水洼，裴顺盯着那片黑红色，忍不住摇摇头，后方传来警员的呵斥，不少围观群众掩嘴耳语，在警戒线外的马路边张望。

    一辆越野车疾驰而来，泥水从快速转动的轮胎两侧溅开，几个群众避之不及，一边躲闪一边漫骂。

    主驾驶车门打开，随着叶亦冉出现的还有一团烟雾，颓废的神情配合挺立的五官，隐隐透着股凶狠劲，群众们纷纷闭了嘴，看着小警员拉高警戒线将他放入现场。

    “叶哥，还是要你治人。”

    裴顺瞥了眼那些好事者，将叶亦冉往尸体的方向引。“你们昨晚蹲到几点？端了没有啊？”

    叶亦冉带好手套，此时疲于回应，他一手还夹着烟，另一手已经掀开白布，看到红色衣料的瞬间怔住。

    头顶已经搭了临时避雨布，裴顺收好伞，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

    死者为女性，颜面青紫，脖子上有一道极深的勒痕，浑身上下脏污不堪，上身向左侧卧，左胳膊从背后饶向前方，形成个十分畸形的姿态。

    指尖的烟燃到尽头，叶亦冉毫无所觉，始终盯着刺目的红裙愣神，他不说话，裴顺也不敢轻易出声，一直等到他站起来，才上前将白布盖好。

    叶亦冉走出遮雨布，将烟头塞进随身的小铁盒，紧接着又点一根，满目晦涩。

    “那俩个高中生已经带回去做笔录了，小情侣约会的时候发现了尸体，目击坠楼。”

    叶亦冉看向面前的黑楼。“来这约会？”

    “学生嘛，年龄还小，好像是跟家里撒谎今天要补课，肯定找隐蔽又刺激的地方。”

    “……确实刺激。”叶亦冉低声呢喃，他整个人的状态是难以形容的压抑，艰难的问：“法医呢？”

    裴顺如实回答：“死者头部受到重击，疑似坠楼撞击导致，实际死因还没确定，现场没有找到随身物件。”

    叶亦冉点了头没再继续问，他让裴顺收了伞，俩人一前一后进入楼内，楼梯过于破损，遍地都是垃圾，灰蒙蒙的塑料袋不知道粘在地面多久，被风一吹要飘不飘，缠在从侧方直直伸出的粗条钢筋上。

    黑楼一共八层，裴顺气喘吁吁爬上来时，叶亦冉已经在和取证警员交涉，确定最顶层落地窗的位置为坠落点，地面上有很厚的灰尘，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脚印颇多，并且显而易见，另有几条长长的拖痕从楼梯延伸至各个方向。

    裴顺指向墙角的麻袋。“有些流浪汉会将私人物品藏起来，检查过了，里面都是没人要的被褥和生活用具，已经派人去找了。”

    “这种东西也值得爬这么高来藏？”

    裴顺耸耸肩，表示不理解。

    叶亦冉环顾地面：“怎么这么多脚印？”

    “有消息说袁亨地产要开发这片地，这栋烂尾楼也在筹划范围，近期一定来考察过，已经搜集了。”

    叶亦冉皱紧眉，盯着地面上的痕迹一言不发。

    裴顺看着他的脸色说话：“目前来看，自杀的可能性居高。”

    他微微停顿，委婉地继续。“叶哥，可能不一样的。”

    叶亦冉并无反应，独自走到一侧的承重柱，他观察了很久，顺着地面一路看向尽头的窗户，等走过去后发现，这扇窗口和落地窗成对立位置，一北一南。

    他和承重柱保持平衡，来回盯着左右两边的窗户看，而后快速下楼，每下一层都会在北面窗户停留几分钟，到了一楼以后干脆翻出去，站在黑楼的背后向上仰望。

    绕回黑楼正面，尸体已经移走，留下一大片暗色的血迹。

    裴顺再次摇了摇头，惋惜道：“我看那女的面相挺好，死在这么脏的地方，样子也够惨的。”

    叶亦冉重新点了烟，声音有点哑。“随便评论亡者，小心晚上被敲门。”

    围观者已经散去，几个警员守在现场周围，雨雾弥漫，黄色警戒线在灰蒙蒙的环境里格外醒目，一切都是恶性征兆。

    叶亦冉默默盯着远处，偶尔垂下眼，看着毛毛细雨朝猩红的烟头上落。

    裴顺能猜到他此时阴郁的原因，犹豫着说：“现场没有挣扎痕迹，自杀的概率极高，那对小情侣亲眼看到人掉下来，而且那个时候天差不多亮了，他们一直等在里面不敢出去，没发现可疑的人从黑楼离开。”

    他挠了挠头，故作轻松的笑笑。“我不是劝你……现在都什么时代了。”

    叶亦冉呢喃了一句：“她的鞋被脱掉了。”

    “什么？”

    裴顺想起刚去的八楼，被定为坠落点的落地窗墙边，整整齐齐摆着一双干净的高跟鞋，他脸色一变，再想说话的时候叶亦冉拍了拍他的后背，独自走向马路。

    “我回去补觉，身份确认了联系我。”

    乌云未散去，雨水淅淅沥沥的滴落，显得纠缠不断，让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