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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反制住的那一刻,谢衣尘以为自己死定了。曲尧等人先前的客气是因为觉得自己控制得住,如今逃跑被抓,这帮惯了砍人的混混定不会再留好脸。 他已准备好承受,却听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称呼。这声音他从熟悉到思念反反复复,让他想认不出来人是谁都不行。 他静了静,将惊讶的种种情绪压下,睁眼时已是平静神色,一把将李修压住自己的手甩掉:“你来做什么?” 李修不答,匆匆检查了一遍这个房间,视线在那台洗脑的仪器上停留数秒。他转身拉住谢衣尘手腕边往外走边说道:“这里危险,我们离开再说。” 谢衣尘已习惯了服从他,一时真被拉扯了出去,直到看清外面的情况才再甩开李修。李修大概也不习惯谢衣尘的反抗,竟没有把人拉住。 谢衣尘狠狠瞪了不远处的温文一眼,怒道:“这里危险,恐怕你那里更危险吧?” 屋外,曲尧留下的几个喽啰已被温文悉数解决,个个捂着肚子趴地上装死。温文将最后一个人踢飞,看那样子正准备冲过来支援李修,听到这话却立刻停了脚步,看谢衣尘的眼神不比他看自己的眼神友好。 李修解释道:“温文是来帮我的,不然我一个人怎么进得来?” 谢衣尘顿觉好笑:“他帮你进来,进来做什么,救我?”他已完全冷静下来,倚墙立着抱臂说道:“李修,你还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温文脸色一下就黑了,李修也急道:“我来不及跟你解释,总之之前都是误会。” 谢衣尘气道:“误会?洛伦生辱我,也是误会?” 李修道:“是。你跟我去见他,他自会向你道歉。” 谢衣尘失笑,还待说什么,那边温文已经没耐性了。温文知道李修面对谢衣尘说不出重话,抢着打断两人道:“你要么跟我们走,要么留下来等曲尧。我警告你,他可不会像我家少爷那样只陪你过家家。” 他不说还好,一说谢衣尘靠着墙又更贴紧了些,大有就留下不走的势头:“我便不走又如何?若你们不来,我确实危险。可你们来了,这些打人破门的事便是你们做的,我坚持不走反帮他除了二人。你觉得他会不会认为我和他同仇敌忾?” 温文嗤道:“你舍得吗?” 他说完便奔向楼道口但没有再走,只是探望着怕曲尧的人赶来。李修站在原地,直直地看向谢衣尘:“你当真不走?” 谢衣尘偏过头,虽仍是不肯,神情可见已有松动。 李修道:“好,我解释给你听。当年……” 谢衣尘跺足道:“解释个屁!你们两个,跟我走。” 谢衣尘带着两人一层层往楼下跑,沿路小心观察怕曲尧还留有人手,假装没听见温文冷嘲热讽的那句“既然舍不得还发什么疯”。 李修从他决定离开后便不再说话,只是一路紧跟在他身侧,随时准备着将他拉到自己后面。谢衣尘感觉得到,却不敢多想。 三人一直奔到三楼的一间房间里,谢衣尘指着窗外的树道:“从窗子跳过去,钻到树林子里逃,是我这几天找到的唯一可行出路了。” 温文立刻道:“不行。这下面有人守着,如果我们跳出去,且不说能不能跳到树上,但光是站在窗沿上就一定会被发现。” 谢衣尘这才想起来,有些窘迫道:“我当时想的是一个人逃,这样他们反应不及,发现了也有机会逃脱。” 李修皱眉:“一个人也不行,你太低估他们了。” 温文眼前一亮,打断李修道:“不,李哥,一个人确实是有机会的,而且这条路比我们原本计划的那条更安全。” 李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温文不等他反驳,转头对谢衣尘道:“我们两个换衣服。” 谢衣尘立刻想通他是什么意思,坚决不同意:“开什么玩笑?主意是我想的,就算要把人引开也该是我来,你凑什么热闹?” 温文不接话,但手脚利落已经把外衣外裤都脱了下来。谢衣尘见状差点直接往窗口抢去,却被李修按住:“让温文去。他身手比你好,也只有他才有可能活下来。” 谢衣尘知他说的在理,咬咬牙将自己衣服脱下,换上温文的。温文穿好衣服后看向李修,李修微笑道:“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温文点头,对着窗口最后确认了一下,健步如飞踩上窗沿纵跃而出。李修贴在窗侧墙壁上看着他稳稳落在粗树臂上,故意晃动树叶后向林中逃去。守在楼下的人果然以为是谢衣尘逃走,呼喝着往林中追去。 谢衣尘也看见了这一幕,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你们都是这样做朋友的吗?” 李修笑笑:“温文救我,不是一两次了。他们对外虽狠辣,对兄弟却真的是两肋插刀。” 谢衣尘皱眉:“你们真的不是在演戏骗我?” 李修看向他:“我不会骗你。” 谢衣尘不再问了。李修骗没骗过他他很清楚,但至少李修从没想害他,这一点他更清楚。 楼下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两人才动身。这一次李修走在前面。 走廊上空空荡荡,只听得见两人的脚步声和各自紧张的心跳声。李修突然转头,便见谢衣尘目光一直粘着自己,似乎不论走多远都不会离开。 谢衣尘不料他这种亡命时刻突然转身,连忙移开视线,有些紧张道:“怎么了?” 李修笑道:“没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跟紧我。” 谢衣尘一怔,竟不知如何作答。 李修笑着抬头,眼角倏然一紧,急道:“趴下!” 谢衣尘来不及反应,只顺着他的力道弯腰,一枚子弹越过两人射入墙中。李修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喊道:“快跑!” 两人已靠近楼梯,迅速往楼下窜去。谢衣尘百忙中回头望了一眼,道:“是曲尧!恐怕不止他一个人。” 他的话马上应验了。两人到二楼楼梯口时已见一群人由下往上赶来,个个拿着枪支武器。李修怒骂一声,拉着谢衣尘便往楼里跑。大概是曲尧命令了活捉,那些子弹竟未能伤及要害。李修不知从那里取出一把枪来,反手解决几个,看起来比追来的那些人还要可怕。 可惜对方人太多,李修只能勉强保护好谢衣尘。他微微回头,见曲尧也追下来,似乎对手下说了句什么。那些人神情立刻变了,握枪的动作满是凌厉杀气。 李修暗道不好,见不远处房间半开着一扇厚重铁门,手臂用力将谢衣尘扔了进去,自己也跟着抢进。 谢衣尘咬住下唇,看得清楚这里从前大概是个存放生物材料的冷室,其间除这门以外再无出口,进来后躲得一时也再逃不开。可外面的子弹比人更快,他也顾不得许多,只能上前帮李修一起使力,眼看着在追兵追到之前将门合上。 冷室向来从外开,内里无法反锁。谢衣尘死命抵着门,李修则趁赶上的人还不多拖来各种货架抵上。直到屋里已经没有拖得动的东西,两人才靠着这些杂物坐下,呼吸间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前路未知的恐惧。 漆黑的屋子,好在高处还有几面狭小的玻璃,透出几线光亮。 李修长出一口气,转头对谢衣尘道:“没事,洛伦生很快会来……” 他突然僵住了。谢衣尘闭着眼睛,面色发白,光线照到的地方,可以清楚看见大片血迹。 谢衣尘捂着伤,一面喘气一面骂道:“躲进来前挨了一枪,真够背的。” 李修不言,低下头仔细看他的伤口。其实这一路他们受的伤不少,但大多无关紧要。谢衣尘身上的伤若及时救治也可无碍,但若误了时辰,丢掉性命也不在话下。 李修慌忙将身上衣服脱下放在谢衣尘伤口上止血,只是时至夏初,他便是脱得赤条条的,也只能贡献出一件单衣。屋中空空如也,什么有用的都没有。 鲜血渗出布料,将两人的手染红。李修但觉血也是冷的,心知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洛伦生的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到。他心下惶然,只得压抑着不成调的声音道:“对不起……” 谢衣尘自坐下后便闭着眼,似早已做好迎接最糟糕情况的准备。他听见李修的道歉,也无力分辨真心还是假意,只是苦笑一声道:“你有什么好道歉的?若非你宽宏,我早被洛伦生折麽得生不如死。” 他似已没有力气,顿了半晌才又接一句:“谢坚害了那么多人,我再多赔一条命,怕是也不够。” 李修心脏微微一颤,愈发酸涩。 谢衣尘微微靠向他,似贪恋周围这唯一的热源。李修亦靠近他,轻声问道:“冷吗?” 谢衣尘点头,又道:“他们是不是把冷源打开了?你把衣服穿上吧。” 李修不答,知道这是谢衣尘失血所致。这里虽然阴凉,夏日里却还不至于承受不住。 背后的架子仍偶有震颤,可见外面的人不死心。李修将谢衣尘移到自己身前抱着,一面留神外面的动静,一面道:“有件事你需要知道。你的父亲陈明,和我们往常认识中的谢坚,不是同一个人。” 谢衣尘一惊,恢复了几分神智,不可置信道:“什么?” 李修把自己和洛伦生的猜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虽最初只是猜测,可这几日洛伦生找人调查求证,已经可以确定,陈明和谢坚的确是双生的两个人。 谢衣尘不敢信,多次提问,李修一一解答。他怔怔地听李修讲完,愣愣地说不出话。 李修皱眉,轻轻喊道:“小尘?” 谢衣尘突然笑了起来。这一笑扯动伤口,他连忙放轻动作,仍是笑道:“所以,我父亲不是骗子。他和我mama之间只是因为,只是因为……” 他说得兴起,突然想到不论最初如何,两人后来都是因为种种变故分开,一个生死不明,一个久病难医,又不禁悲从中来。 李修垂首,又道:“对不起。” 这一次,谢衣尘方知他为何道歉。可正如相爱的本质改变不了陈明与陈辞泫之间的悲剧,这一声对不起,也弥补不了过去种种。 谢衣尘愣愣地看着冰冷墙壁。他很想和李修算算账,可是没有力气了,只能庆幸自己没有意气用事害李修落入曲尧手中。 他用力抬头,阴暗中只能看清李修下颌的轮廓。他突然道:“洛伦生曾经说,我是你喜欢的类型。是吗?” 李修微怔,犹豫了半晌才给出答案:“是。” 谢衣尘笑道:“那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的方式遇见,你会喜欢我吗?” 李修道:“我不知道。我……” 他定了定神,将谢衣尘抱紧了些:“别胡思乱想。我们没有如果,只有现在。你得让我陪着你。” 他说完却反而放开了谢衣尘,起身将货架和门推开,竟一个人走了出去。 曲尧挥手让人退下。谢衣尘中枪他看得清楚,早知道这两人要么死里面要么出来,此时不由笑道:“想通了?你跟我走,我立刻找人救他。” 李修回头望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不舍。他又看向曲尧:“我凭什么信你?” 曲尧也将手中的枪收起来,缓缓整理起因追逐散乱的衣服,好整以暇道:“他跟我们没仇,又是谢老大的独子。我们抓他,是为了你和洛伦生。如果你在我们手上,我们还害他干什么呢?” 李修低着头想了想,点头道:“有理有据。” 曲尧得意地哼了一声,指着李修身边的枪道:“把它扔了,扔远点。” 李修微愣,手微抖着将枪取出。他凝视着黑色枪身,似万分不甘,犹豫着开口道:“洛伦生不一定会来救我。” 曲尧有些不耐烦,对李修优柔寡断的样子更是不屑:“这不劳你cao心。” 李修皱了皱眉,闭着眼将枪扔了出去。 曲尧从手下手中取来一截麻绳,熟练地在手上挽了个环,笑道:“过来吧。” 李修一步步上前,似犹豫胆怯,走得及慢。曲尧本不是急性子,却见李修视线似乎不时地总望向身侧手下,心中不安,忍不住直接上手抓人。 曲尧的个子比李修矮,不敢直扑,于是趁李修左足将落未落时暴起出招旋腿取其下盘。他取绳子做的架势带了三分伪装,虽也有用,但是要让李修扑地后群起压制再绑。 他想得极稳,抓的时机也不错。可当他一脚踢去,李修未落地的左脚便似被从反方向先扭了一样,原本向下的趋势突然向上冲来,踩着曲尧飞来的半截小腿便如踏楼梯一般向上冲去。曲尧来不及收招,便觉肩上一重,竟是被李修先踏膝后压肩就直接翻了过去。 众人回过神来,李修已从身后擒住曲尧,左手扣人,右手持枪,曲尧腰上的枪。 李修提防着周围几个喽啰,转身后一点点后退直到后背靠在冷室的大门上,好笑道:“曲先生,就算我这几年没帮洛伦生做多少事,你也不至于这么轻视我吧。” 曲尧冷哼一声。他确实轻视李修,不光他,许多人都觉得李修不过是个侥幸救过洛伦生的烂好人罢了。虽然之前追逐时李修打残了他几个人,此时装废物骗过了他,曲尧仍是不觉得他多厉害。 曲尧道:“你就算擒住我又怎样?你逃不了,谢衣尘也还是会死。” 李修看看周围几个小弟。虽然这些人忌惮曲尧没有立刻动手,但看得出来其中一些人和曲尧的关系并不太好,对曲尧也不太服,随时可能出手。 李修笑道:“是吗?” 砰地一响,左侧一个高个汉子倒地,手上的枪口仍对着两人。 李修手中的枪又回到曲尧身边,惋惜地笑道:“你说的对,他们好像的确不是很在乎你。” 曲尧受惊,看着蓝龙给自己配的副手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又是两响,右侧死一人,左侧伤一人,伤的人裤子里的电子设备粉碎。。 李修有些幸灾乐祸地道:“看来不喜欢你的人还挺多。好在我的眼睛比他们的心思动地快,不然你我已经黄泉作伴了。” 曲尧咽了口唾沫,竟不会说话了。 李修皱了皱眉,嫌恶地看向右侧一人:“还以为是个胆大的。” 众人这才闻到一股sao臭味,竟是那人吓得裤子湿了。 李修连杀三人,众人尽皆胆寒。他目光不露惊恐,反而射出点点寒光,一一扫视众人,仿佛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似的。虽赤着雪白上身,却如地狱魔鬼,要将人饮血啖rou食其滋味。曲尧的人虽然在道上走得久,却也少见这般疯魔的,都不由得两股发颤。 李修狞笑道:“你们跟着曲尧,知道什么S吧?施虐取乐的极致,是以人命做游戏,我就是这种喜欢极致的变态。” 他看出他们的想法,不屑地笑道:“想一起上?可以啊。你们十二个人,猜猜第几个杀得了我。” 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做第一个动手的人,却又不好窝囊地走开,个个把希望放在唯一一个首领曲尧手上。 曲尧虽也被李修吓得愣了一愣,此时也恢复过来。他正待开口,后腰某处的软rou突然被人恶意地抓了一把,登时僵住了。 李修笑着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却活脱脱是个流氓:“你的敏感点,我找得准吗?” 曲尧脊背生凉,结舌道:“你,你……” 李修微笑着,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小段挺单纯的。我们请他喝酒,醉了就什么都说。他口里都是你,该是爱惨你了吧。” 曲尧双目惊惶,却仍是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修又笑。他动手前总是在笑,众人一见他弯唇,便吓得一颤。 这次子弹打在右后方的角落里。一个红衣男子捂着小腹倒下,仰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李修。他身边一个十七八的少年也似被这一下刺激了,见同伴受伤,冲过来便要为其报仇。 李修一脚把他踹翻。那少年大概是个新人,手上趁手的家伙都没有。一时冲动出手被踢回后便由不得哭吼起来,骂道:“我看着的,他当时没想杀你。” 李修无辜道:“他不想杀我,我也不想杀他呀。” 少年怒道:“那你打他!” 李修道:“他的伤不致命,及时处理就好。小兄弟,刚才你们追我们的时候我就看他一直护着你,他是你哥哥吧?” 少年微怔,点了点头。 李修安抚地笑笑,少年一时竟忘了对方是个混蛋,只听着他温柔地说道:“快去救他,要快点。” 少年看了一眼周围的大哥些,咬牙往走廊另一头冲了去。有人想抬枪,未出手便被李修叫住,只得作罢。 这少年还不蠢,回来后看了李修一眼,先去屋里给谢衣尘处理了,才回来给他大哥包扎。 李修看着少年处理好,才道:“多谢。” 曲尧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他不是没想过找机会脱身,奈何李修的禁锢太牢,完全无力可使。 不过他不着急,李修不可能一直和自己耗着,总得想法子回到那个封闭的冷室去。那个时候就是他反击的机会。 他身上可不止一把枪。 他假装消极,微低着头暗暗观察李修的一举一动,却发现李修突然靠近,在他耳边用极轻却也极危险的语气说道:“我听说,你之前还试图动我的人?” 曲尧一惊,慌道:“不是的……”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身子便被提溜转了半圈。曲尧迅速反应过来,知道这是李修要跑,伸手便去够藏在衣服里的家伙。可惜没等他够着,两腿间的软弱部位便传来剧烈的疼痛,顿时只能憋屈地软到在地。 李修收回脚迅速窜进冷室里用力将门关上。那门重,可直到他把门关的严严实实,外面的人都不敢出手。 外面发生的一切谢衣尘都听得清楚。他看着李修回来检查那少年带的药物,仔细小心的样子怎么都和之前那让他发抖的声音连系不起来。 李修确认无碍后抬头,便见谢衣尘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不由笑道:“怎么了?” 谢衣尘道:“刚才……” 李修敛去笑容,沉默下来。他上前小心地将人环住,才道:“害怕吗?” 谢衣尘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只是靠着李修睡了过去。李修抱着他看向窗外,思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