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惧怕
“这么早就出院真的没问题么?”张祁帮代彧从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住院时的日用品。 明明昨天晚上才在医院里跟林舟越吵架,今天就准备回家,张祁着实不太放心。 而且他自己上午要去电视台开会,男人叫女助理帮代彧搬东西上楼,自己则是将日用品放在了楼下,准备先走一步。 代彧大病初愈,只能搬一点轻东西,看着张祁硬朗的脸上流下碎汗,他便上去给男人擦擦下巴:“多谢。” 张祁这会儿腾不出手摸他的脸,便将下巴放在他的手掌里蹭蹭。那男人一米八七的标准大个子,半弯着腰,一双鹰眼温柔得能将冰化开。 “你要是听我的,直接搬去我那多好。” “可是,我不放心我养的鱼……”代彧声音细软。 张祁不多责怪他,有些心疼道:“我叫我的助理每天都来帮你喂鱼,不会饿死它们的。” 代彧就是个谨小慎微的个性,不自己看看就不放心。 张祁在门口跟代彧告了别,就先行一步,开着车回公司了。他也三天没着公司,要不是杨文远看着,公司早就乱套了。 代彧跟着女助理抱着饭盒、毛毯、行李箱……杂七杂八的东西上了楼。 女助理稍微偏胖,搬了一趟东西就算是上电梯都很使劲。代彧便将她手里的毛毯背包拿过来挎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女助理推脱:“代先生,张总让我照顾好你,这东西我来拿吧。” “没事,这种重量我能自己拿。” 两人一来二去都到了家门口,女助理依然很强势地抱着毛毯包,代彧手里就拎了个孤零零的饭盒。 他心说作罢,掏钥匙开门。 “咔嚓——”门开了,离家半个多月,房间里依然整洁如初。一眼望进走廊里,还能看到白色漆皮沙发,原木茶几,咖啡色的地毯…… 玄关还有两双男士皮鞋。 代彧瞬时间头皮发麻,其中一双鞋是林舟越的,凌乱地倒在地上,另一双则是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玄关的地毯上。 代彧立即冲进了房间里,打开卧室门的那瞬间,场面让他心脏停跳。 床上有两个赤裸的男人,其中一个便是林舟越,他正抱着怀里的人睡得香甜。头发都乱成了茅草,男人健壮紧实的胳膊露在雪白的床单外面,双腿缠绕在怀中人细瘦的腰肢上。 他怀中的男人一张二十出头的脸,轮廓柔中带刚,面庞莹白如雪。就像是代彧的翻版一般……是辛铎。 房间内充斥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味道,腥膻味充斥着人的口鼻。 林舟越他呼吸平稳,薄薄的眼皮下没有一丝转动,就像是在做一场好梦。 噗通——噗通—— “林舟越……” 代彧的心脏被豁了一个大口子。 这就是他所说的“知道错了”? 这就是他口中的“会爱他”? 谎话,事到如今,他还在说谎话…… 代彧颤抖着双肩,手中的饭盒“哐当”一声砸在木地板上。将他的身心都砸了个窟窿。 林舟越被吵醒皱了皱眉头,手扒拉了一下床单。他似是好梦不醒一样,胡乱地扶着床撑起身子。 健壮的上半身遍布着嫣红色的吻痕,就像是一片片深红色的花瓣,落在他身上,却像火烧后留下的疤痕落在代彧的眼睛里。 “林舟越!”代彧双目通红,瞳孔跳动。他只觉得胸口燃起一股股火焰,烧得额头的青筋都要爆起来。 林舟越听了他的声音,像是触电一般,从床上惊起。 “彧哥、彧哥……你——”他惊诧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辛铎浑身赤裸地躺在自己怀里,而代彧则站在床尾看着他。 他吓得立刻滚下床,揪出一件T恤胡乱套在身上,而床上昨天跟他云雨的人还在酣睡着。 “彧哥、不是、不是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你骗我,你又骗我……” 假的,都是假的。 亏他昨天还有些动容,听了他那些谎话还当真,想要再给他个机会,他真是个绝世大傻瓜! 代彧怒轰:“我都亲眼看到了!林舟越……你还做这些无用的解释……不是这样,那能是哪样?!” 林舟越下身还没穿衣服,他身体的每一处痕迹都证明着昨晚床上的两个人都干了什么。 那套床单,是林舟越跟他一起买的。 他们两个曾经在这床上翻云覆雨,说着各种情话。 可是现在…… 林舟越,他曾经最爱的人,在他的床上,睡别的男人…… 代彧没扶住墙,脚下不稳滑倒在地上。他胃里泛起阵阵的饱涨和酸涩感,瞬时间充溢着喉咙。 “唔……”男人干呕地捂住嘴。鼻头眼尾染起嫣红的色泽。他黝黑的头发盖着脸,扶着墙不住地干呕。 太痛苦了,太恶心了…… 林舟越立刻拍着他的肩膀:“彧哥……” “别碰我!”代彧第一次情绪反应如此激烈。 他口中不受控制地流出涎水,鼻尖也挂着涎水,生理盐水从眼眶里流出来。顺着男人纤瘦的食指往外流,一滴一滴地晶莹地挂在男人的手背上。 泪水毫无征兆地掉在地上。 林舟越愣住了,哑然了,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代彧居然哭了,居然在他面前流泪…… “林舟越,你滚吧。” “彧哥,不是、这样……我昨天喝多了,辛铎趁虚而入,我把他当成了你……我不是有意的……” 代彧将那男人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撇开,用力推了一把他,将那人推了个趔趄,翻倒在地上。 “林舟越,你简直让我恶心。” “哐——” 代彧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朝林舟越的脸上打了一拳。打到林舟越半张脸都麻木了。他直接被打翻在了地上,推到了一片衣架子。 林舟越舌头抵着破掉的口腔内壁,血腥味溢满口腔:“彧哥,只要你能消气,你可以打我……” 代彧的手颤抖着,眼眶里的眼泪像是一颗颗晶莹的钻石,一颗一颗地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那张高傲的脸如今就像是被人蹂碾过后的残花。 “我恨你。” 代彧立刻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不能跟这屋子里的两个人共处一室。他只要看到林舟越那张带着纯真和欺骗性的脸,就想要呕吐。 林舟越,这个在他的心上践踏的男人,他不能多跟他待一秒钟,和他分享同一处的空气都是恶臭的。 代彧夺门而逃,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正直晌午,代彧不顾女助理的阻拦从家里一路狂奔出来。他身体刚刚痊愈,跑得时间长了,便开始头晕眼花,五脏六腑的饱胀感再次袭来。 男人扶着路边的花丛栅栏又开始干呕。 他简直想把自己的内脏都吐出来。泪水混着口水不住地往下流,代彧控制不住,他一边哭一边抽泣。 “呕……咳咳咳咳……” 男人从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哭过,他太狼狈了,就如同一个被人丢弃的落水狗。 X市四季常青的花丛带着点泥土气味,治愈着男人的嗅觉。绿色的叶子和淡黄色的野花带着点香味儿侵入男人的鼻腔里,稍微抑制住了一些呕吐感。 他抱着自己的小腹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他难过又悲伤,心脏上缺了个大窟窿,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的四肢都挤在一起,去填补这份空缺。 周围是个小公园,往前走点连接着大马路。代彧走着,靠在公园一处铁艺雕塑下面坐着,他竭力想要找回冷静,找回理智。 “嘀嘀——”张祁突然打来了电话,男人用温柔的声线在电话中询问:“怎么样了?小彧,收拾完了么?” “咳咳……张祁,林舟越、林舟越在家……他……” 代彧绷不住了,泪腺像是泉涌一般,一颗颗晶莹的眼泪不住地顺着眼角往下掉。 “林舟越怎么了?你慢点说,不着急……” 男人头发凌乱,身上穿的衣服也蹭上了土,他狼狈、不堪。更重要的是他的心脏,痛得说不出话。 代彧的声音是卡着嗓子发出来的,细细软软却快要断掉了:“林舟越和辛铎、在我家……被我看到了。我不该回去……” “小彧,你在哪?我去接你。”张祁立刻叫手下的秘书接替自己的活,他后悔了,他就不该让代彧一个人回去。 代彧坐在雕塑下面,不远处的路牌子上写着几个字“晨曦路”。 “好,你在那等着,我十五分钟就到。” “好……” 代彧刚挂电话。 他抬头时候却猛然瞥到林舟越的那张脸。 林舟越也没比他好哪去,衣冠不整地跑来追他,那张清秀的脸上带着汗滴,胸口喘着粗气。 “彧哥,你,跟我回去……” 代彧吓得立刻就要跑。 林舟越伸手捉住了男人的手腕,他手掌宽厚,十指力气异常的惊人,握住代彧的手腕如同铁箍一样,将人牢牢地拴住。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代彧吼道。他从来没有这样地疯魔过。 他想要离开,他怕面对自己曾经的恋人。 每每看到林舟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像是在提醒他当初有多么瞎了眼才跟他在一起。 林舟越拉着他的胳膊道:“我不能让你走,你不能跟张祁在一起,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对,是我不好,可是,你给我个机会吧,彧哥……求求你。” “你现在是在求我么?你在糟践我!”代彧掰着男人的手指,企图将他的手掰开。 他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已经勒了几道红痕,男人刚刚吐过几次,脸上充血带着绯色。一双眼睛已经哭不出来了,尽是血丝。 “我没有,我只是想回到过去,我想要好好爱你……” “你放过我吧,林舟越……我求你了……”代彧尖细的下巴微微颤抖:“你放过我好么?我不想掺和进你们复杂的家族里面,不图你的家产,我就曾经卑微地爱过你这么个人,可事到如今,我累了……我爱不起……你饶了我吧……”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动,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带着冰冷的神色。他干净,白皙,漂亮,无论在哪里都不可一世,清高自傲得不得了。 林舟越单手握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凑上去摸他的嘴唇。 “彧哥,回来吧……只要你不跟张祁在一起,回来我身边,我会改过自新,以前我做错的事我都可以补偿你……” 代彧瞅准时机,在林舟越的手凑上他的嘴唇的刹那间咬了上去。 “唔——” 瞬时间,血液的腥甜味道充斥他的口鼻,他竟然将林舟越的大拇指到虎口的位置咬烂了。男人皓齿上带着艳红,咬掉了林舟越手部的一大块皮rou。 瞬时间鲜血淋漓。 林舟越“嘶”地吸气,捂着他的手。 代彧趁他松开桎梏,立刻飞奔了出去。 林舟越则在后面追赶那个男人。 “嘀嘀——” 绿灯变红灯。 十字路口,十几辆车飞速冲了过来,就在那瞬间。 “代彧——” 代彧面前赫然出现一辆面包车的车头,车灯鸣笛闪烁不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身体僵硬地立在马路的中央,麻木得无法动弹。 突然,有人扑了上来,他栽进了某人的怀里。 柔软,温暖,就像是栽进了棉花里。 而这特有的香味,就如同他曾经每一个午后,窝在那人怀里看书时候的味道。 “救护车!!!” “快来救护车!!!!!” “有人被车撞了——” “好多血啊……快点来人!” “两个人啊……一下就飞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