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雨夜
49雨夜 庄园装饰华美的内室，乌利亚半弯着腰，个头只到他腰部的拉奈仰着头，努力地给他脖子上粉蓝粉紫条纹交错的领带打上死结，短发的女孩表情认真，头顶的兔耳向后垂着，一抖一抖。 拉斐尔推门进来，他看了看乌利亚脖子上色彩梦幻的领带，嘴角一扬，抬手握拳掩嘴，咳嗽一声掩盖笑声。 “拉奈，康拉德在找你呢，他做了莓果蛋糕，你再不去就要被麻雀和拉妮吃光了，”拉斐尔走向身高差异巨大的两人，他拍拍女孩听到蛋糕这个词后兔耳瞬间竖起的后脑，哄诱道：“快去吧，这里交给我。” “啊！”拉奈眨眨眼，她看向乌利亚，粉红色的眸子明亮。等到乌利亚点头，小女孩才欢呼一声，瞬间将自己努力很久的领带抛到脑后，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你做了什么？”乌利亚直起身体，转身朝向边框雕纹繁复古典的立镜，他透过镜面的反射看着拉斐尔，眉峰微挑：“笑得这么恶心。” “恶心吗？”拉斐尔捏着自己的下巴，对着镜子左右观赏自己笑容满面的面容，语气颇为自得，“多么的充满艺术之美的笑容和脸啊。” “以恶心和艺术美之间的联系而言，你足够独立形成一个艺术流派。”斜了拉斐尔一眼，乌利亚转而打量着立镜中的自己，简洁修身的白色衬衣和黑色正装礼服衬托下，拉奈留下的那条歪歪斜斜的艳粉领带格外抢眼，他伸手去解开领带，死结在修长的手指下打了个转，坚挺不动。 “那将军阁下你会是拉斐尔流派的第一位品鉴大师。”拉斐尔轻笑了一声，他一侧身走到乌利亚和立镜中间，在水晶灯光照耀下仿佛透着柔光的手指轻扯领带，原本在乌利亚手上顽固不化的领带死结如同流水绸缎般轻松散开。 将抽下的领带收好，拉斐尔挑了个黑色的领结，绕到乌利亚身后帮他扣上，他故意压低声音调侃道：“你很关心我做了什么？怎么？担心我玩弄你的小师弟？” “我只担心你会擅自去招惹老师，影响后面的事情。”乌利亚镜子里的猩红双眸扫了他一眼:“而且你难道不是一定会玩弄他吗。” “我必须指出，乌利亚你对我充满了毫无道理的偏见。”拉斐尔装模作样地反驳了一句，紧跟着又想起了好笑的事情般乐出了声，他摸着下巴说故作暧昧道，“事实上我们一拍即合相谈甚欢，他对我的赔偿方案非常满意……有点单调。” 拉斐尔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乌利亚，他一身裁剪简练优雅的黑白礼服，没有现下贵族名流热爱的花哨修饰，却更加显出高岭雪顶般的冷冽气质，猩红眼眸如同高悬山脊的血月，危险可怖，却又引诱着山下畏缩低头的凡人从眼角的余光悄悄窥视。 “太单调了，”拉斐尔摸着下巴评价道：“你这样会吓到期待着和你跳舞的可爱女士。”他想了想，转身从摆放着各色名贵宝石饰品的柜子里挑出一枚雕琢精美的鲜红晶石胸针，简洁的设计仿佛滴落的血珠，在璀璨的灯光下收敛光华。 将血晶胸针别在乌利亚左侧翻领上，拉斐尔轻笑道：“这样就好多了，我预感你今晚会有很棒的艳遇。” “艳遇吗？”乌利亚猩红的双眸在鲜红晶石映衬下色泽越发浓郁，他抬起手，指腹摩挲血珠般的鲜红晶石，嘴角勾起一丝讥讽般的冰冷弧度。 “会有的。” －－－－－－－－－－－－－－－－－－－－－－－－－－－－－－－－ 南境入夏前的雨季迅烈而持久，这场大雨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污黑的云层遮掩星月，黑暗中只有血月依然高悬天际，不被任何事物遮掩，高高在上俯视世界。 霍斯庄园里灯光璀璨，满园的鲜红玫瑰被打焉了脑袋，透湿的花瓣掉落一地，安缇诺斯背手站在庄园主宅门外，军姿笔挺，无数雨珠落下，砸在他的身上，赤红的长发和休闲常服也被打得透湿，湿漉漉黏在皮肤上，几道不断变换的水痕顺着额头和嘴唇紧抿的脸颊弧度流淌，在下颌汇聚，一部分滴落，一部分淌下脖子。 杂乱的雨声中，一辆黑色轿车驶过雨幕，停在门前台阶下，安缇诺斯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却依然紧盯着地面大雨激起的水雾，一动不动。 乌利亚从他身边走过。皮鞋一声声踩在水洼，溅起水花却没有一点沾湿，他对站在雨中的安缇诺斯视若无睹，拉斐尔撑伞跟在他身后走下台阶，为他拉开车门，送他上车再关上车门，表现得像是个正在尽职尽责的秘书。 轿车启动离开，车灯穿透雨幕，拉斐尔转身折回来，他撑着伞，站在安缇诺斯面前，向这个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倔强青年微笑问道：“中尉，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知道，违反命令擅自行动，公共场所袭击平民。”安缇诺斯的红发湿透了，一缕一缕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鼻尖低落。 “但是我没有错，”背着手，安缇诺斯面无表情说道，他没有看拉斐尔，而是看向乌利亚离开的方向，厚重的雨幕之后，轿车只剩下两点模糊的尾灯，迅速消失不见。他高昂着头，高傲而执拗：“再有机会我还是会动手。” “既然如此，少将的意思，阁下就回北境去吧。”拉斐尔似乎对这个答复毫不意外，他微笑着说道：“他不需要不听话的狗。” －－－－－－－－－－－－－－－－－－－－－－－－－－－－－－－－ “乌利亚·霍斯的车已经抵达卡内基·墨菲的府邸，即将与罗迦接触，司长，我建议尝试阻止。”阿曼米娅推了下眼镜，神色严肃，连一贯的温和知性感都消散几分，显出一股肃杀气势。 而她请示的司长却毫无紧张感，以诺端着咖啡小口啜饮，热气升腾，他慢悠悠道： “没有必要。” “既然乌利亚到了绿林，那他和罗迦遇上就是必然的事情，就算阻止这次，也会有下一次‘偶遇’……放松点阿曼，不要紧张，虽然你严肃的样子也同样美丽，但我更喜欢你放松的笑容。” “让大家做好准备就好，‘全知之眼’一旦监测到异常空间波动，就立刻疏散平民，必要的话，可以隔绝部分区域——只是个保险，放心吧，乌利亚不是没有脑子的莽夫，而罗迦正好没有脑子。” “是……我已经让大家做好准备了。”阿曼点了点，她看着以诺随和自若的笑容和深邃的黑蓝眼眸，内心的焦虑渐渐安定。 “不愧是你阿曼，永远都这么让人放心。”以诺笑着夸赞了一句，顿了顿，他继续问道：“洛伊现在到哪了？” “已经上列车了，明天早上可以抵达蓝湖，但迅羽还在黑石城，他在那里追踪到鬼君兰茵的踪迹，脱不开身。” “兰茵……”捧着咖啡杯的指尖轻点杯沿，以诺低头沉思几秒，开口道：“先不管兰茵，让迅羽尽快去蓝湖和洛伊会和。宁录呢？” “宁录已经到绿林了，他说想散散心，去植物园了。”说完阿曼犹豫了下，忍不住问道：“……司长，绿林的情况已经糟糕到您必须支开洛伊的程度了吗？” “只是以防万一……接下来的绿林不适合洛伊。”以诺长舒一口气，他看向落地窗外，深沉夜色中血月，喃喃道：“紧那罗、乾达婆、迦楼罗、摩睺罗迦、夜叉……因陀罗。” “绿林这么个小地方，被太多鬼王注视了。” 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以诺发呆般怔怔看了血月几秒，神色中透出一种奇特的，怀念般的宁静，他轻声开口道：“阿曼，你相信命运吗？” “……我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神。”阿曼米娅循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血月，她抿起嘴唇，转头坦然望向以诺，语气轻柔而坚定：“我相信的是您。” －－－－－－－－－－－－－－－－－－－－－－－－－－－－－－－－ “那个，学长，我……我能留下来睡吗？”安伦抱紧枕头，他支支吾吾着小声问道，眼神不安游离，他想自己一定彻底疯了，才想留下和……和亚沙学长共处一室，可他今天不想回去，待在哪里都好，和谁在一起都好，今晚他不想继续一个人待着。 “……可以，”亚沙正心烦意乱，本想拒绝，但看安伦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你睡这里，我去外面。” 没有注意到安伦惊讶的表情，亚沙心不在焉，他抓起备用枕头，转身走向客厅，顺手带上卧室房门，他抬头，正对上房门上的古达鸭贴纸，黄色的胖脸上带着傻乎乎的表情，是洛伊喜欢的鸭子，不顾亚沙的抗议，啪的一声贴到门上。 【“知道我在你的房间里看到了什么吗？” “我看到了洛伊。” “桌子上洛伊的照片，窗帘洛伊喜欢的花纹，窗台洛伊喜欢的水萝，你生活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有洛伊存在。”】 夏林的话在脑中响起，亚沙一下恍惚，洛伊……洛伊……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忽然无比地想见洛伊，无比强烈的渴望几乎在灼烧着折磨他的心脏和喉咙，然而手指却停在手机屏幕，洛伊的号码上面，僵硬着无法按下，一种冰冷的恐惧冻结脊柱和四肢，他真的是……喜欢洛伊吗？那洛伊呢，洛伊会怎么想……洛伊，洛伊会……离开他吗？ 亚沙恍恍惚惚想着，眼神飘忽，视线略过乖巧坐在沙发上的白衣少女。 “请问，安伦是在这里吗？可以请他出来吗？”少女美丽的面容如同制作精良的人偶，没有瞳孔的乳白双眸圆睁，声音轻柔到有些怯怯。 “有人拜托我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