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沈安和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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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狱寺。 油灯在昏暗的走道里哔啵作响,微微流动的空气中传来阴冷腥甜的味道。 铁铸的牢房基本都是空的,但里面明显都有过人,手腕粗的铁栏杆上沾着红锈色的痕迹,还有些栏杆上留着仿佛被尖锐爪子挠过的痕迹。 沈安干净的鞋底走到一处牢房时,目光顿了顿。 这间牢房已经不能关人了,一根铁杆断裂齐整,突兀的留出一掌的间隙,地上铺着的草垫下有着深暗的痕迹延伸到沈安脚下。 沈安似是忆起某个铁骨铮铮的人,他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白净的脸在暗中仿佛锁鬼的无常。 沈安行至深处。 几个狱卒见到他,赶忙迎上来,躬身弯腰的行礼,“沈公公。” 沈安垂眼抚了抚自己的袖口,“那个南夏使臣的随从,招了吗?” “额,那小子骨头挺硬的……”狱卒的腰弯的更低了,心惊胆战的交代实话。 “哦?”沈安扬了扬声调,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在你们几个手底下熬过五天的,确实也是个人物了。” 狱卒看出来,沈安今天心情不错,连忙满脸堆笑的拍着马屁,“都怪我们手段不行,比不过沈公公十之一二,末了还得劳烦您亲自审讯那腌臜东西。” 刑室飘荡着新鲜的血腥味,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各种斑驳血迹的刑具,中央是几个挂着铁链的架子,边上燃着一个丢了烙铁的火盆。 沈安走过去,坐在干净的太师椅上,“把人带上来吧。” 很快,一个头发散乱浑身是血的人被拖出来绑在刑房的架子上。 沈安看着这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掩住口鼻皱了皱眉,“浇醒他。” 哗啦—— 一盆冷水泼了上去,刑架上的青年悠悠醒转,睁眼看见沈安,顿时神色激动起来,“死阉狗,你不得好死!” 还没等沈安生气,狱卒就一鞭子狠狠的抽上去,“闭嘴,沈大人也是你能骂的!” 沈安摆摆手,慢条斯理的说,“算了,本大人今天心情好,不打算见血。” 狱卒一愣,这位年轻的沈公公是皇帝身边最狠的刀,自从被派来昭狱寺,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皇帝吩咐下来,沈公公都能撬开他们的嘴。 平日里沈公公来这心情多是阴晴不定,若是被骂了阉人阉狗之类触了逆鳞的话,那人往往最后都会变成一摊烂rou,公公可从来没有如此和颜悦色过。 只见沈安摩挲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仿佛在与好友聊着什么风花雪月般问道,“子衿啊,我只不过问你是南夏新帝的人还是南夏那落败的丧家之犬的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架子上的青年吐出一口血水,状若癫狂的笑起来,“你杀了我啊,我会把秘密带到地狱里,死也不让你知道!” 沈安露出一抹冰凉的笑意,“最近浣衣局新进了一个小宫女,年纪不大,十三四岁的样子,渝南口音,不知没有九族孑然一身的子衿你,可有忆起什么人来?” 青年因为激动而潮红的脸色蓦然变的苍白,“不,我不认识什么小宫女,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沈安略显尖细的声音拖长了音调,听起来温柔又残忍,他故作遗憾的叹息道,“原来你不认识那前天投井的小宫女,她死前可一直念着子衿的名字呢……” “你说什么!”青年虚弱的身子一下子挣扎起来,面目狰狞撕心裂肺的嘶吼,“啊啊啊,湘儿!!!阉狗,我要杀了你——” “啧啧啧,”沈安翘起一条腿叠上来,伸出小指挖了挖耳朵,嫌弃又讽刺的说,“真吵,这会儿又认识了?这人啊,为什么非要到这种时候才肯说实话呢……” 看青年绝望的表演了一会儿,沈安拎起刑尺,走到挣扎不休的青年跟前,拍着他的脸大发慈悲的说,“你meimei还活着呢。” 青年怔了一下,大起大落之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吧,大皇子让你跟着使团做什么?”沈安正了正神色,看着青年。 青年脸色的表情有一瞬空白,他嘴唇哆嗦着,“你,你怎么知道……” 沈安看着他不说话。 青年脸色煞白,“皇上知道了?” 沈安不咸不淡的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 青年的表情仿佛天塌下来了,不一会儿就涕泗横流的哭着哀求,“求皇上开恩,放过我家主子吧!” “皇上连你meimei都没动,怎么会动他的亲哥哥,”沈安有些不耐的甩了袖子,“皇上想要知道的只是你领了什么任务,你家主子至今还不知道你在昭狱寺!” 青年呼吸一窒,沉默了半晌,突然像是放弃了什么一般,释然的笑了,“皇上仁慈,谢皇上放过我meimei,谢皇上放过我家主子。” “主子交代的事我不能说,但主子交代过,莫要伤了皇上……”青年顿了顿,看向沈安,“沈大人,之前多有得罪,给我个痛快吧……” 沈安毫不动容,转身出了刑室,冲狱卒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善后。 - - 乾元殿。 少年皇帝背着手不知在想什么。 “沈安,”他突然出声。 “皇上,”沈安脚步无声的走到皇帝下首。 “南夏使臣进入南夏边境了吗?”皇帝问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皇上,昨天夜里就到了,”沈安尽量放低音量又让皇帝能够听清,皇帝不喜欢吵闹。 “让墨刺的人回来吧,朕护他们进南夏已是仁至义尽,”皇帝吩咐着。 “是。”沈安领命。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大哥那边怎么样?” “墨刺挡了几波大皇子的人,”沈安早已习惯了皇帝对皇室兄弟的称呼,垂眼答道,“还有一队人是南夏过来的,不过不是新皇的人……” “哼,”少年皇帝冷笑一声,“丧家之犬也敢挑事,看来是要敲打敲打那位新皇了,没有他的默许,这些人怎么出的了南夏!” 沈安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这就是我大楚的主君,英明睿智,坐拥天下。 “哎,”少年皇帝揉了揉眉心,气质仿佛瞬间从高高在上的皇帝变成了普通的少年,“改天我要去大哥府上坐坐,最近太忙了,都没空去和大哥喝喝酒。” 沈安脸皮子一抽,每次在感叹他家皇上厉害的时候,皇上总是下一刻就破功,说到大皇子,连自称都不是“朕”了。 也难怪大皇子无论有什么心思,都被皇上这与众不同的皇家兄弟情影响,真不知是皇上高明还是大皇子感情用事,应该是皇上高明吧…… 沈安突然想到魏寒,那死小子一本正经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在自己面前又臭不要脸的样子,这本事简直和皇上一个路子! 沈安惊觉,自己好像产生了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赶紧打消了念头! - - 最近乾元殿流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沈公公有对食了! 这消息一经传出,顿时传遍了整个京城…… 太医院对面的茶楼里。 赵珩的脸皱成苦瓜,今天已经是第五个狐朋狗友神秘兮兮的拉着他说沈公公的八卦了。 他看着这些平日里衣冠禽兽什么都不关心的纨绔家伙,突然八卦起来,内心十分不适。 “哎,赵珩,”丞相家的小儿子挤眉弄眼的问,“你就不好奇沈公公的对食是谁吗?” “……”赵珩表情痛苦,什么都知道的他,什么都不敢说。 “害,我就说肯定是宫女啦,”太傅的远房侄子家的表弟凑过来,“自古对食都是宫女配太监。” “那宫女可真厉害!连沈公公这尊神都敢要,”府尹家的老三满脸钦佩的说,“也不知那宫女漂不漂亮……” “噗——”赵珩一口茶喷出去老远。 “哎呀,赵珩你怎么了,”纨绔们诧异,但还是好心的替赵珩拍拍背。 “要是不漂亮,沈公公能看得上?”赵珩没好气的说。 “也是啊,”纨绔们若有所思,扼腕叹息,“那要是个美人,跟了沈公公,岂不是糟蹋了?” “糟蹋不了!”赵珩简直要疯,“人家那是给咱们留活路呢,不然整个皓京城的小姑娘都要被勾跑了!” “啊!?”众纨绔脑子突然宕机,但整天花天酒地什么花样都见过的他们,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齐齐瞪着赵珩,“你是说,沈公公找了个男的!” 赵珩一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丢下银子拔腿就跑,失言了,这下可惨了! 魏寒那小子有本事哄得沈公公,他可没有,现在让那帮家伙知道了,明天这全皓京就都知道了! 呜呜,这几天他都不敢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