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意识
理不清头绪时孟思锦在书页边写下林端的名字,娟秀字迹霸占了空余边角,她弯起唇角,脸颊两边的梨涡也被勾了起来。 两侧碎发被挽在耳后,细微表情也落进了有心注意的人眼中,孟思锦毫无察觉的忙着手抄座位表,扭头看座位时发觉梁青桃正用暧昧不明的眼神凝视着自己。 孟思锦不自然的移开视线,随后又觉得自己的动作莫名,她对着本子上的名字小声询问道:“崔浩帧后面是谁?我这个角度看不见。” “吴优优。”梁青桃收回视线道。 不知是她心思敏感还是怎的,梁青桃近几个月的情绪等等总让她觉得不对劲,原因又说不上来,孟思锦压下心中疑惑,把A4纸夹进了课本里。 “阿锦,你有喜欢的人了,对吗?”梁青桃凝视着她,想听她亲口说出答案。 嗅出询问里有笃定的意味,孟思锦觉着自己再否定别人也不会相信,老实回答道:“嗯?有的。” 她装模作样的对照课本记文言文,掩饰性的把耳朵捂住,生怕梁青桃追问那个人是谁。 许久不见梁青桃出声,她松了一口气,要是被追问了,她或许会支支吾吾道不出个人名,她也不敢说。 暗恋嘛,总有的人不想让旁人知道,闲暇时间走廊间打个照面,女生间掩着面说点小八卦,一传十,十传百,暗恋也就变成了明恋。 被暗恋的那人要是喜欢她,就成了同学当红娘,俩小情侣甜蜜蜜的背着家长老师谈情说爱,那要是不喜欢,她就连个留在他身边仰望的理由都找不到。 孟思锦抿起粉唇,神岂是她一介平庸之人能占有的,自己只要能和他当朋友,就知足了。 半晌,梁青桃缓慢的吐出一句话,“其实你喜欢那个人可以跟我说的,毕竟咱俩打娘胎的交情。” 明白了梁青桃的意思,她也没答应,只含糊的说道:“以学习为主,对谁有意思也不用经常拿出来说的。” “也是,毕竟你的梦想不努力的话挺难实现的,我盼着你考上复旦呢。”梁青桃赞同的点头。 孟思锦把座位表放在白付清工作台上,一眼望去,边角也都堆满了他的物品,曾经的班主任什么也没给他们留下。 白付清头尾扫视一遍手抄纸张,随意的塞在课本中,不太满意的抬眼对她说:“孟思锦啊,你这字有点怎么说呢,不大气,不是说不好看,你知道吗?” 瞥到白付清不满意的神情,她紧张的在背后攥紧手指,忙说:“我不知道,请您指教。” 人说出口的话,自然会有不同的理解,原是诚恳的请教,落在过度理解的人耳中便成了挑衅和不识趣。 电脑响了两声,学校工作群的领导发了消息,白付清忙着学校交接,开口道:“你去找白迟薇的字学习学习,端正也不失温婉,回吧。” 应声过后孟思锦逃离了办公室,她在走廊回望办公室,只觉得面色紧绷,渡步到白迟薇桌子跟前,就见两个漂亮女生大大方方的聊着年级八卦,边上还凑着几个别班的女孩。 孟思锦见几人聊的正兴,斟酌后打断了对话:“白同学,可以把你的语文练习册借我吗?我用来临帖。” 正经的说完自己的目的,就见几人带着厚重包袱的笑了出声,白迟薇不屑的扫了她一眼,用两指捏着练习册凑到她跟前,示意她拿走。 “我的字都能被用来临帖,可见借用的人字迹有多差劲。”白迟薇的嘲笑不加掩饰。 扭头看一眼嘲笑自己的人,无意间掠过唇角带笑的胡倩倩,她对这个光明正大搭讪林端的人抱有危机二重奏。 孟思锦杵在原地看着他们笑了会,对补着笔记的班长道:“班长,他们几个串班。” 崔浩帧扶起滑落的眼镜,起身对几个笑容僵持不下的女孩子说:“你们几个,要不转文,要不争取考进文一。”说完又落座找着方才写到的地方。 几个女孩灰溜溜的去了走廊,时不时皱起眉头埋怨,孟思锦坐在位置上也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目光,替她挡了一部分怒视的梁青桃有些无奈。 几乎成了习惯,林端在校门外等她出来,一起坐私家车回景苑,自然的动作无需言语。 而今儿个有些尴尬,两人开了车门正要弯个腰坐进去时,梁青桃丢下了自家司机不请自来的在后位入座。 三人气氛冷凝,只有转动方向盘的司机在自娱自乐,他们沉默的听着司机碎碎念。 “老家的小猪崽死了俩,我可心痛了。” “不过鸡舍里边下的蛋多,这样想想就舒服多了。” “要不叔叔给你们弄只小猪崽来当宠物?脖子上挂绳的那种。” 三人:“……”不合适。 孟思锦第一回觉得十来分钟这样难熬,她习惯性的扬起嘴角,忽然觉得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乐的开怀也好。 正要拉上门,孟思锦抬眼看拦着门板动作的手,她不解的望着已经进了她家的两人,只见林端手指勾着书包带,进了客厅,只留下清瘦背影。 走过楼梯转角时,孟思锦注意到自己父母、林端母子、梁青桃,都坐在了饭桌,才意识过来是要一起吃饭。 她坐在陆诗雅身旁,和林端正好面对面,这样正经的对视让她不自觉的避开直白视线,低头盯着桌面躲避时听到对面传来的轻笑。 哦,原来只有自己在兵荒马乱。 孟思锦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劲头,微仰下巴对上少年的目光,且强迫着自己许久没眨眼,这单方面变成了个比谁睁眼更久的游戏。 结果是少年投降认输,她再次看到了林端的笑意,眸子或是唇角都有。 “孟思锦,你要好好和林端学习。”孟振雄发话了。 她乖巧的应好,自己当然乐意了。 许是什么事都想和丈夫唱反调,陆诗雅掩着嘴清嘲,“我们家小锦为什么要向落魄的的同学学习?” “落魄?”梁青桃塞下一口菜,迷糊的问。 孟振雄毫不客气的驳回妻子的嘲笑,“别听她胡说,无知妇人,造谣生事。” 孟家夫妇对给对方找下不来台的事乐此不疲,在外人面前也不例外,自家制定的规矩在两人身上变为虚无。 “集团领导的位置,争权夺利是常有的事。要是今儿个我们落魄都能住在回城的富人区,那景苑的邻居们不都是和我们一个类型的了?思锦妈,说话呢,还是要斟酌。”林母放下筷子,不疾不徐的看着两人道。 “是是是,你们有想过什么时候回北京?”孟振雄脸色难看,被两人女人暗戳戳的争端说的下不了台。 记起苏甯和他的对话,孟思锦情绪低落的想着,高考完就回去了吧,或许更早。 “不着急。”林母不想和眼前夫妻说些什么,平静的回道,扫过一眼低头无声吃饭的孟思锦,摇了摇头。 送走了客人,陆诗雅在厨房清洗碗碟筷,孟振雄把她招呼在沙发坐着,看这架势是要和她谈心了。 孟振雄在门窗关闭的客厅抽烟吐出混浊白雾,空调风向流动让室内充斥刺鼻气味,二手烟在她的鼻腔挥之不去,孟思锦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你要去和林端打好关系,年龄相同又是邻居同学,你攀附上这层关系爸爸这很多商业关系就好办了嘛。”孟振雄又吐出圈圈雾气,令人作呕而不自知。 不知该怎么回应孟振雄的要求,她试图说明白两人的正常交际,“我们是好朋友。”不是攀附。 “很多事情就是从朋友演变的嘛,他现在人在回城,是你接近他的好机会,明年人家回了北京你还是他朋友吗?商业联姻你都排不上号。”孟振雄加大马力的给她洗脑。 孟思锦冒出点逆反心理,强忍着不适实话说:“他不会谈恋爱的,我妈也不准。” “那意思就是你有想过是吗?我支持你,现在不谈,不代表之后不谈,总有些特殊手段……你当他是柳下惠?”孟振雄脸上的褶皱都因刻意表现的憨厚笑容而显现。 鸡皮疙瘩爬满肌肤,孟思锦心底起了寒意,她有些厌恶孟振雄,可每段话里都有戳破她内心的想法。 “从朋友演变,只有现在能接近他了。” “回了北京后他会忘记你,所有都会成为过去,你配不上他。” “你想过和他谈恋爱。” 孟思锦条条被说中,被打破心里防线后无措的杵着,愣怔的样子让孟振雄以为拿捏住了她的软肋。 烟被丢进烟灰缸里,火星明灭,寿命接近尾声,无良资本家的意图在灯光下赤衤果。 孟思锦忤逆般的说出实话,“现在我就配得上他了吗?”这是最让她接受不了的事实。 见陆诗雅回了房间,孟振雄不再刻意压低声音,他露骨的说道:“小男孩嘛,热血方刚气血翻涌的,意气风发的年纪,旁人加点添加剂什么事都有了。” 孟振雄云淡风轻的笑道:“我和陆诗雅当年不就是这样的吗?爸爸是过来人,不用怀质疑的态度,也不用紧张,放心大胆的跟爸爸聊聊天。” “他不是你。今天我配不上他,明天也不会变,我从来就不稀罕用肮脏手段得来的东西。”孟思锦凝视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气急的说出自己的态度,话落下后又不自然的胆怯,生怕眼前的父亲会拔出皮带打她。 见着孟振雄没有发作,她畏惧的往后挪了几步,弯腰道歉后忙跑回了自己房间。 孟思锦望着镜中的自己,花洒冒出的弧线从头上浇落,碎发贴在她的脸上显得狼狈。 她颤颤巍巍的吐出几个字,“我怎么会…忤逆长辈。” “错了,全都错了。” “不该是这样的。” 皮肤经高温液体淌落而成了红色,孟思锦缩在空调被里,八分干的发丝润湿了布料,在别人眼中的家庭争吵与她而言不应该出现。 孟思锦世界里的对错由法律决定,言行举止的宽容度由父母决定。按这个标准循规蹈矩过了十几年的她,忽的被告知,你这样是不对的。 她为了一个人去正面反抗家中的威严,不按照父母的想法实施,到底是对是错。 孟思锦顿了一下,书本里的事自己能明辨是非,现实怎么就不能了?她的自主意识,貌似知道的太晚了些,晚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