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林有藤兮夏有荫在线阅读 - 旧梦

旧梦

    Chpter4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典型的旅游市镇,放眼望去不是客栈就是餐馆,红红绿绿的灯牌上展示的菜色也都差不多, 不外乎酥油茶、野生菌、牦牛rou之类。一行人按照司机的推荐进了一家坐下,老板热情地迎上来招呼。

    时夏微微皱着眉头坐下,听陈队他们张罗着点菜。他们先点了一个牦牛rou的锅底,然后把菜单依次传阅给各人点小菜。时夏瞄了一眼传到自己面前的菜单,没有点就把它传给了旁边的粥粥。

    “时夏不点吗?”这次出来负责财务的阿顺问。

    “我......”时夏有些迟疑地开口,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因为现在喉咙里泛上了一股恶心劲儿,似乎下一秒就会呕吐出来一样。

    “我记得,时夏好像不吃牛羊rou?”正在喝茶的林慕藤突然开口。时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没事,你们吃,我随意就行。”

    “不吃牛羊rou啊......”阿顺不愧是协会的老人了,很懂得怎么照顾队员的不同需求,叫了老板过来问可不可以做个猪rou。老板也是好说话的,乐呵呵地说句可以就去忙活了。一桌子的人点好了菜,开始天南海北地吹牛。

    时夏还没从刚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林慕藤能记得她不吃牛羊rou,这确实挺让她惊讶的。算起来,她只跟林慕藤吃过一顿饭,是在武功山下来后的聚餐,大家一起去吃羊rou火锅。一顿饭下来,时夏都在埋头吃土豆和青菜,没有往锅里伸过筷子,太让人印象深刻了,林慕藤能有印象,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时夏知道,他是不太会在异性身上花精力的人。

    “你不觉得给女朋友扎头发很浪漫吗?”时夏记得有一次问他。

    林慕藤的回答很直接:“我不觉得,我只会绑绳子,她明明自己可以扎,为什么要我帮?”

    时夏简直一口老血喷出来:“那帮女朋友系鞋带,你不会也觉得没必要吧?”

    “对啊,我之前的女朋友叫我给她系鞋带,我直接拒绝了。”林慕藤轻描淡写道,“真的很麻烦,为什么要我帮她系,她自己明明会的啊。”

    “她自己当然会了,这是浪漫,浪漫,你懂不懂?”时夏有些牙痒痒。

    “我不觉得有什么浪漫。”林慕藤大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

    时夏觉得很心塞,怎么会有那么冷血的人?

    所以现在,她有些搞不懂林慕藤了。你说他把你当兄弟吧,那兄弟之间这种关心也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你说他把你当异性吧,他对女朋友都认为这没必要那没必要,那么,记住口味应该也没必要?

    “我要说明一下啊,找你聊天只是因为喜欢出去玩的就那几个人,而你几乎整天都在线。没有跟你套近乎的意思,我不会动窝边草的。”林慕藤曾经很认真地在微信上这么说。当时时夏正在被隔壁电气学院的一个男生追得不耐烦,在微信上跟他吐槽。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那么严肃的。”时夏记得自己当时很尴尬地回了这么一句。情商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能听出来画外音——我对你没意思,你不要自作多情哦。

    不要自作多情!

    时夏心不在焉地戳着自己碗里的米饭。菜已经陆陆续续地上来了,时夏对牦牛rou的味道也渐渐地适应了,不得不说,云南的菌子是真的香,又肥硕又白嫩,在洁白的汤汁中上下翻滚,诱人得很。时夏暂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抛到了脑后,专心致志地干饭。

    酒足饭饱,粥粥的聊天又开始了。话题不知道怎么扯到了高中的恋情,大家的话匣子都打开了,连一直在协会中以腼腆着称的阿顺都加入了讨论。谁还没有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喜欢过一个人呢?时夏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半清醒半瞌睡地听他们聊着自己或者他人的“青春往事”。谈恋爱被老师抓到强行劝分了,上表白墙表白被兄弟发现了,谈了个恋爱发现对方只是想玩玩了,最后三个月为了不影响学习狠心分手了等等。

    听到不影响学习狠心分手的时候,时夏猛地睁开了眼睛。

    林慕藤正在不紧不慢地发言:“当时我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我感觉再这样下去根本就没法好好备考,最后连个像样的大学都考不上,所以就跟她提了分手,所有联系方式全都拉黑,长痛不如短痛,这样对她是最好的了。”

    粥粥他们连声附和:“确实,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时夏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凉。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在飞快地加速,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蠕动,最后,她听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这只是对你好了,你怎么知道对她好了?”

    “你只知道你陷入这段感情了,再不抽身就晚了,再不抽身你的前程就受到威胁了,你在衡量自己的利益得失,你想的只有你自己的利益得失,你想过那个女孩子吗?你一声分手,直接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那个女孩子怎么办?这对于她来说是不是晴天雷劈?曾经倾心相对的人突然变得冷漠无情甚至恶语相向,你有想过她会有多绝望吗?你说当初是她先下的手,那你根本没考虑好就答应了她,后来觉得她对自己的前程有威胁就甩掉她,那你谈恋爱到底是为什么?!你一开始为什么要答应她?”

    像是撕开了心底的伤疤,红色的感叹号,电话的盲音,空无一人的食堂,瓢泼的大雨,冰凉的手脚和从心底漫上的绝望——那些撕裂的、湿淋淋的记忆,如洪水般涌过来,充斥着她的脑袋,让她更觉得脑子一阵又一阵发晕。

    “这样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当然好,对你对她的前程都好,可是你考虑过她的心理创伤吗?她会不会留下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的心理阴影?曾经那么信任的人,一声不响就把自己拉黑了,以后她还怎么敢相信别人,怎么敢开始一段新的亲密关系?”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时夏发现自己的嘴唇和手已经在不自觉地哆嗦了。

    林慕藤惊讶地望着她。时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应该算是他们第一次吵架。没等林慕藤开口反驳,青岚赶忙打圆场:“没事没事,高中嘛,大家都在学习,哪里考虑过那么多......”一边说一边给粥粥递眼色。粥粥心领神会,马上开始另一个话题:“我跟你们说个隔壁班的故事特别有意思......”

    时夏深吸了一口气,不去看林慕藤晦暗不明的脸色,重新靠回椅子上,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有点冲动了,不应该这样当众抢白的,时夏一边冷静下来一边想。

    可是她忍不住,实在忍不住。四年了,整整四年了,留存在心底的那些阴暗的记忆,她尽量避免着不去触碰。没想到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的巧合,两个人之间的情感故事竟然也会在另外两个人身上发生,只需要提上一嘴,就足以把心底的那道疤狠狠地撕开,然后用刀绞着血淋淋的嫩rou,痛彻心扉。

    林慕藤没有来反驳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加入粥粥他们的讨论之中了。青岚是个人精,粥粥又是个话唠,两人这么一唱和,重新把饭桌上的氛围又扭回了刚开始的和谐局面。时夏有点愧疚,也闭目养神不说话了。

    这一晚上的住宿是在餐馆旁边的一个小旅店,小市镇的夜晚很安静,没有喧嚣的车流声,偶尔会有哒哒的马蹄声经过,安逸得很。卧具跟普通旅店无二,都是白色床单白色被子,不同的是床上盖了一条花纹繁复的毯子,很具有藏区的风格。时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回想起饭桌上的那些话,又觉得一阵头痛。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跟林慕藤道个歉,不应该当众给他那么大的难堪,毕竟曾经伤害自己的又不是他,只不过经历相同罢了,怎么能把怨气撒在他身上。刚想掏手机,才想起自己手机刚刚坏;借粥粥的手机吧,好像又不太好。当面说?虽然林慕藤他们就住在隔壁,但是大半夜叫他出来更不合适了。纠结着纠结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时夏做了一个梦。

    梦和她在饭桌上的幻觉差不多,红色的感叹号,电话的盲音,空无一人的食堂,瓢泼的大雨,以及那张让她爱恨交加的脸。梦里的时夏掉进了一个漩涡,各种黑的白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地在她面前划过。四周是海水的轰鸣,夹杂着很多男生女生刺耳的笑声和听不真切的话语,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时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呼吸也很急促。她心有余悸地调整呼吸,望向窗外,天光已经大亮了,再看看粥粥,睡得正香。她的手机摆在两张床之间的桌子上,时夏摁亮屏幕,六点二十。昨天客栈的老板说,这个季节本地的日出时间是六点四十左右,既然已经醒了,索性简单洗漱洗漱出门看日出好了。

    时夏下楼的时候客栈里很安静,只有一个早起的客人在楼下埋头啃包子。街上也没什么人,倒是饭馆里传来暖暖的酥油茶的味道。时夏在街上慢慢地走,慢慢地消磨掉晨起的困倦感和那个梦残留下来的慌张感。

    按照昨天晚上客栈老板的建议,时夏慢慢踱去了客栈旁边的观景台。这里意外地有一些人,都架着摄像机预备着拍摄雪山日出。说是观景台,也不过是一个小山包,能够远远地看见远方连绵的雪山。只不过云雾浓重,根本看不见雪山的山巅,只能看见雪线下青不青、灰不灰的山体。观景台上堆了很多或高或矮的玛尼堆,时夏等得无聊,也蹲下来准备蹲一个。

    “早啊。”时夏正在小心翼翼地把一块不规则的石头放上去的时候,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时夏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她心里一紧张,手一抖,不仅手上的石头没有放稳,刚刚好不容易放上去的石块还掉了一些下来。

    “早。”时夏抬起头,她的心跳有些快,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跟林慕藤道个歉,林慕藤先开口了:“你等了多久了?”

    熟悉的语气让时夏松了一口气:“没多久,刚来。”

    “那再等等吧。”

    “好。”

    清晨的风有些凉,吹得林慕藤的短发微微扬起来。时夏蹲在地上,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林慕藤线条优美的下巴,在天边的晨光映射下,好像每一个毛孔都在发光。

    这家伙皮肤怎么那么好,时夏暗想。

    两人之间没啥交流,时夏继续埋头堆刚才的玛尼堆。也许是因为运气,也许是因为心态,总之刚刚明明能堆上去的石头,现在无论怎么变化角度都堆不上去了。时夏思考良久,抬头:“能来帮我把这块石头堆上去吗?”

    “行。”

    林慕藤姿态优雅地蹲下来,接过她手中的石头,低头认真地往时夏已经垒起来的石头上放。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

    哪怕他是在堆石头。

    时夏盯着他捏着石头的修长手指,还有镜片下弯曲的睫毛,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观景台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粥粥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街上响起了洒水车的音乐声,不是全国统一的生日快乐歌,而是时夏听不懂的藏语歌。天色已经完全亮起来了,然而远处雪山上的浓云就没有散过,别说日照金山了,就连雪山尖尖都看不见。

    林慕藤用了一个在时夏看来非常刁钻的角度,把石块给垒上去了,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这都快七点了,看来今天天气不好,太阳出来但是被云挡住了,回去吧,吃早餐。”

    “哦哦,好的。”时夏有些遗憾,一起看日出的机会可不多。

    咦,说到一起看日出,那在武功山应该也看过。时夏跟着一群人慢慢地走回客栈吃早餐,一边走一边想着。那是在武功山上的望日客栈,是他们翻了一天甚至还夜行了之后到达的客栈,可以最开阔地看到武功山的日出。时夏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壮观的日出,火红的太阳从云海中缓缓爬上来,千山万壑、天上地下都是柔和而温暖的金色。枯黄的草叶上露水深重,每一滴都反射着朝阳绚烂的光华。那时候时夏还跟林慕藤不熟,哪里想得起来那一天他站在哪个山头。

    时夏觉得有点可惜。在日出的时候看帅哥,那得有多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