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中之光
于清有点愣愣的,他没想到秦北呈还能记得两个人的初见,茫然地问道:“我第一次见面时候什么样?” 秦北呈露出一副得意相,问道:“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于清乖乖摇头。 秦北呈吐出一个掷地有声的大字:“老!” 那是秦北呈来到林北市的第一天。 8月天长,第一节晚自习已经过半,天居然还是亮的。 秦北呈刚入职,锁了器材室的门晃晃悠悠地去找周旖。 他趿拉着一双人字拖,左手插兜右手晃悠着钥匙,在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校园里散漫得别具一格。 老远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穿过cao场往宿舍楼方向走,秦北呈这刚成为人民教师不到一下午的责任感就突然涌上来了。 “唉!你!说你呢!内边内个学生!站那!” 秦北呈一边嚎一边撒丫子飞奔,幸亏了职业运动员的底子,要不就真让这闷头往前走的学生进了宿舍楼了。 我,人民教师秦北呈,没有让这逃课的小王八蛋成了漏网之鱼。 秦北呈一甩自己挺长时间没剪的头发,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那学生就跟听不见后面有人喊他似的,直到被秦北呈一巴掌呼在背上才一脸诧异地转过身。他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秦北呈,拿手指着自己鼻子问:“你说我?” “嚯!”秦北呈被这学生吓得差点没后退半步。 倒不是说这学生长得有多丑,老实讲孩子还挺好看的。苍白的皮肤虽然看着不太健康但好歹沾了个“白”的光,大大的眼睛藏在过长的刘海后面平白带出几分阴郁。但那双大眼睛里是没有光的,空洞洞的全是疲惫,整个人没有半点朝气,反而像是阴湿墙角里的青苔。 但是脖子,尤其是这个要命的脖子,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小孩儿脖子长得挺像他的蓓蓓。 可这个孩子外貌上有个致命的问题。 长得太老。 秦北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那张帅绝人寰的俊脸,再看看眼前这个理论上应该未成年的学生,得出结论:这孩子长得比老师都老。 秦北呈吸了一口气,他堂堂人民教师怎么可能被一个长得老的学生吓唬住? “你哪个班的?” 学生还是那张惊讶脸,指着自己的鼻子:“你问我?” 有病,不问你还能问谁?秦北呈二五八万地开口:“晚自习第一节课都上一半儿了你知不知道?” 那学生低头看看了表:“知道。” 秦北呈被噎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当你的老师问你知不知道的时候,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他只是需要你跪地道歉。 秦北呈决定另起话题:“你是不是高三的?” 学生的惊讶脸终于收了起来,转而奉上了一张迷惑脸,想了半天道:“应该是吧……” 秦北呈被气笑了,他理解学生被抓住之后都不愿意说自己是哪个班的,但是:“我说,这就有点过了吧。现在学都没开,除了高三毕业班还有哪个年级上课?还有你这头发,男生弄这么长的刘海不挡眼睛吗?” 秦北呈也懒得跟小屁孩儿磨叽,挥挥手:“别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了,你就说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儿吧,你就等着……” 说到这有点说不下去了,他一个刚入职的体育老师,能把人孩子怎么样呢? 找班主任?他在这学校除了周旖一个人不认识。 扣班级分?他连这破学校有没有班级积分制度都不知道。 但气势不能丢,管他等什么呢:“你就给我等着吧!” 那学生张了张嘴,终于打算配合表演了:“我叫于……” “啪!”秦北呈后脑挨了一记飞拍,周旖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这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那个叫于什么还是余什么还是虞什么的学生点点头,转身进了宿舍楼。 这就是秦北呈对于清的第一印象: 外貌——老 逃课——混 被抓住之后胡扯一气——怂 这几个负面印象最后综合起来汇成一个词——有病。 于清脑子有病,这个认知直到他睡了于清都没有改变。 虽然他早就觉得于清不但不老、不混、不怂了,相反还十分可爱,但有一个认知始终顽固的占据在秦北呈的直线条大脑里——于清这个人有病。 于清茫茫然张了张嘴:“那个抓我逃课的老师是你啊?” 秦北呈难得地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把于清埋在自己肩膀的头抬起来,硬掰着人家的脸让他面对自己,咬牙切齿地问:“好啊!你把我们第一次见面给忘了!” 这确实是于清的错,于清也找不出什么借口,只好诚心诚意地说:“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给秦北呈吓得一哆嗦,于清不像自己这么不要脸,他是那种什么事都会当真的性格,秦北呈紧急转移话题:“那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于清有点为难,他对秦北呈的第一印象也说不上正面,但一来自己刚犯了错忘了两个人的初见,二来他毕竟是自己的金主,这样直接说到底是不太好。 秦北呈的手依然掰着于清的头,他突然上劲儿了,晃着于清的脑袋问:“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到底是什么。” 于清被晃得编不上什么能自圆其说的瞎话,下意识地说了真话:“唱……唱歌难听……” 秦北呈没想到于清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居然是在KTV那次,那时离他们的初见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他都认识于清一个多月了,于清才知道他是谁! 托周旖的福,初见当天秦北呈就对于清有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周旖用来形容于清的词是:狠人、真朋克、神。 当时周旖在秦北呈背后一记飞拍解救了被他抓住的于清,秦北呈捂着脑袋咬牙切齿地扭过身子:“我说了多少遍了少碰我脑袋!” 周旖矫揉造作地“哎呀””了一声:“我是把你打得更傻了吗?” 秦北呈懒得和她多说:“丫逃晚自习了你看不出来啊!怎么还把人放跑了呢?” 周旖甩了甩拍得有点疼的手:“你没事少招惹人家,人家是特殊待遇,别说晚自习了,连正课都不用上。人可是我们一中之光!” 秦北呈歪着挺大个脑袋看周旖。 周旖在他眼里根本没有性别,就是一从小一起长大的损友。虽然两人一见面就互呛,但是半年没见了还真挺想她。 铁血猛男秦北呈决不能因为老友见面就哭唧唧,于是他赶忙摆了张痞子脸:“我还以为一中之光是我们小周儿老师呢。” 周旖闻言撩了一下并不存在的披肩发:“老子是一中之花!” 说完一拍秦北呈的肩:“你是不是过来找我的?走着,撸串的干活!” 于是挨了一巴掌的秦北呈就晃着大尾巴乐颠颠地和无性别怪人周旖撸串去了。 撸串地点就是一中对面的大排档,因为秦北呈的房子是周旖帮他租的,跟她自己的一样就在一中对面,图一个上班儿省事儿。 所以一个宅女和一个放弃了生活的颓人的活动范围就被框死在了一中门口儿的这条马路上。 这条马路上只有两个吃饭的地方,一个名字叫麻辣烫但实际上是美食城的专宰学生的饭店,和一个门面挺小白天不开门儿只有晚上可以撸串儿的大排档。 撸串的过程平平无奇,秦北呈赶走了sao扰周旖挺长时间的黑社会性质流氓,周旖大声嘲笑了秦北呈一辈子都是章蓓蓓的好舔狗,在秦北呈反击了周旖为爱千里送炮之后两人愉快交流了关于秦北呈被网球队开除的事情经过。 就在空气中漂满了快活的空气的时候,秦北呈一抬头看见于清从校门儿里出来了。 他有点儿认不准,眯着眼睛拿下巴指了一下马路对面的学校大门儿:“内个,刚出学校门儿内个,是不是你刚跟我说的你们一中之光?” 周旖瞄了一眼:“是。” 秦北呈有点惊讶:“嚯~还挺要脸,刚说完他头发长,好家伙给我剃一圆寸出来了。这么要脸怎么不去上课呢,现在晚自习也没结束啊,出学校干嘛呢,网吧包宿啊?” 周旖比了个大拇指:“这是一真狠人,人在一中横着走,别说不上课了,就算今天因为你抓他他看你不顺眼想把你开了你也得收拾行李麻溜儿滚蛋。这可是我们一中考神,清河山出来的——清河山知道吧,就我原来支教那地儿。别说补习班儿了连学校都是个危房,师资力量就是个大垃圾。人家家离学校单程步行一个小时,愣是因为学习太好从初中开始就被市区的学校全额免费招进来了!人于神高考的时候小手一挥,考上北大了!啧,这才是真学神啊,牛逼,牛逼啊!” 秦北呈懵逼:“考上北大了?考上北大了还跟你们一中放什么光啊?” 周旖啧了一声:“人家,职业考神。一中年年有一个清北升学的,就是他。于清同学,人称于神,靠一己之力撑起了林北这个教育薄弱市的升学率。每年只要能考上清北,教育局和学校就奖励二十万加一套房,我们于神连考八年。” 秦北呈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们一中之光脑子有问题啊?能考上清北,完了不去,这都是咋想的?你清北毕业了差这二十万年薪?” 秦北呈竟然也配说别人脑子有问题,周旖摇摇头:“神的世界不是我们这种凡人能理解的,说不定人家就喜欢简单安静的小城市生活呢,说不定人家心里头瞧不起应试教育呢。你们什么TOP2,老子说上就能上,老子闭着眼睛都能考上,但老子就不去!说不定人家就是一个要fuck全世界的真朋克呢。而且人齐神在我们一中不光免学杂费,连什么宿舍费、校服连食堂饭钱都是免的,啥都不用花钱还能白赚二十万加一套商品房,小日子过的这么滋润谁跟你们去臭烘烘的北京竞争啊。” 这用词,“臭烘烘”说的好像她周旖不是北京人似的。 只不过秦北呈和周旖这种老北京都是从胡同共用公厕,每家早上提着马桶出去倒的童年里长起来的,说臭烘烘倒也无法反驳。 秦北呈打了个酒嗝:“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