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
陆艺文安顿好孩子睡下，回到房间里，坐在梳妆台前，没有任何理由地生着闷气，自打这位和自己亲妈都住不在一间屋子里的小姑子从大洋彼岸回来，住到她的家里，她就觉得每一天都会生气，明明她自己也是有哥哥的人，但是自己就是克制不住这种厌恶和嫌弃。 戚诚回到房间里，换好睡衣，就坐在床前读书，陆艺文做不到这一点，她更喜欢睡前看一些自己喜欢的电视剧和电影，同样的，今天晚上的戚诚也让她感到反感，她没有和他说话，一个人起身，默默去洗漱了。 “文文，你等一下。” 就要推门进入卫生间时，戚诚叫住了她。 “怎么了？”陆艺文推开门，留出一条缝隙用来沟通。 “不要生气，今天的事，我有错，你也别和戚琳她一般见识，好不好？” 心中的积怨和委屈忽然就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缺口，陆艺文哭泣几声，把牙刷丢进漱口杯中，冲出浴室走到戚诚身边，钻进他的怀里。 “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天特别烦，我真的是忘了回来了，我也没想到琳琳会这样……” 戚诚的声音无比柔软，陆艺文逐渐觉得自己的心落地了，那种没有来由的慌张消失了。 “戚琳的性格……她这个样子不是在和你置气，你就当她是在和我生气吧，明天我们出去，就我们三个，好吗？” “好。”其实只要戚诚和她这个样子，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她本来也不会和戚琳那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你们说完话了？”戚琳的声音冷不丁在门口响起，她穿着自己那所谓最喜欢的奇怪裙子，像个怪人一样冷着脸站在门口，好像刚刚委屈无比的人不是她一样。陆艺文明显感觉到了戚诚的身体一僵，她连忙起身，笑着说：“琳琳来了，下次你说一声，别在门外干等着。” “怎么了？”戚诚每次和戚琳说话都格外话少。 “我明天要去看看妈，你刚刚既然说要出去，那就算了，我就是问问你。” “你去干嘛？”戚诚忽然起身，陆艺文抓紧了他的手。 戚琳僵硬地干笑几声，比哭还要难听。“我要结婚了！你不替我高兴——那我要找一个能为我高兴的人。” 戚诚让陆艺文放开手，随即捏紧了拳头，又缓缓放开。 “不行！”戚诚转头匆忙撂下一句话，“文文你先休息，我有些话和她说。”说罢，戚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偌大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他的身影。 陆艺文看着空矿的房间，发出了一声自嘲的冷笑，拿起了手机，翻了翻热搜，觉得无聊，又和闺蜜闲聊起来。 戚诚不敢用力抓戚琳，只扯着她袖子的衣角，一路把她带到了地下一层，保姆还没有回房间休息，除了他们两个，室内只有冰冷的空气。 戚琳依旧像个疯子一样尖叫着又大笑着，说着：“你干嘛？放开我！别碰我！”口中的呼喊逐渐变成哭喊，甚至变成一些令人浮想联翩的呻吟。 戚诚无奈放开了她，握住她那窄得只剩骨头的肩膀，让她安静下来。 戚琳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忽然凑近戚诚，抱着他的腰，像个孩子一样的蹭着他的身体。 “琳琳你别这样！”戚诚像是触电一样放开她，自动退开了半米，低下了头。 戚琳再次走近，拉住他的右手，戏谑地说：“啧啧，怎么了，哥哥抱抱meimei不对吗？”随即抱紧了他，更加大胆地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离开戚诚的右手，在他的身上不断游走，像是小孩子互相逗弄，专挑他身上的痒rou下手。 戚诚没有反抗，注视着她，直到她累了，觉得自己很可笑，木然地停止一切动作，僵持一会儿，低下头小声抽泣起来。 “你想怎么样羞辱我都可以，但你不要这样子，我不希望你伤害自己……还有，划自己口子的事，很幼稚，还有你今天这种样子，都不要再做了……” 戚诚的眼睛幽暗如夜，却丝毫没有波澜，他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也整理好戚琳的衣服，用袖口为她擦干眼泪。 戚琳抽噎着说：“不要管我了，好不好，哥哥？” 戚诚闻言，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奋力摇头，面容间满是挣扎。 “你怎么能让我不管你？你要为了自己好好生活，如果你担心妈的病，希望她好受一些，你就对自己好一点，我只希望你能找一个可靠的人，一个懂你的人，一个你爱的人。” “你爱嫂子吗？”戚琳回想起刚刚自己无意间瞥到的画面，一个尴尬的问题脱口而出。 “她是我的妻子，我女儿的母亲，我的爱人……对不起琳琳，我知道——” “你不知道！”戚琳打断了他，“你不知道……” 戚诚摇了摇头，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我是你的哥哥，妈剩的日子不多了，我们是唯一的血脉相亲的亲人，我不能不管你，董龙旭的事我会帮你，你不要让自己后半辈子都不开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好好举办你的画展，明白吗？” “我忘不了你，戚诚。”戚琳注视着他，戚诚没有逃避她的眼神，“我——爱着戚诚，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戚诚。” “我是戚琳的哥哥，我会爱着自己的meimei，她是我的亲人。”戚诚也郑重地说着。 戚琳低下了头，嘴里碎碎念叨着什么。 “你不爱董龙旭就不要和他结婚，这是欺骗，说明你还不懂爱。”戚诚让戚琳抬头看着自己，又补充道。 “戚诚的爱已经变了，戚琳的爱没有，董龙旭他要是需要爱，我可以给他，什么种类的都行，但是戚琳给戚诚的爱，世界上只有一份，永远不会变。” 戚诚有些无奈，他意识到再这样僵持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罢了。 戚琳就像是一个盲人一样，无神的眼睛里尽是虚无，戚诚拍了拍她的肩膀：“董龙旭的事，我会解决的，你要好好对自己，明白吗？” “我也想要你好好对自己……你从来都不相信我……我说道做到，你是从来都不知道的，我不想你那样，我不会像你那样撒谎，做那些看起来好伟大的事情。” “琳——”戚诚刚想再多说几句，保姆已经下楼准备休息了，他又说了一些有关母亲的近况，转身上楼了，临走前只说着：“你去看看妈就去吧，不要和妈吵架，她说什么话你不满意，你可以回来和我说，不要和她争。” “……嗯。” 戚琳睡了很长的一大觉，刘姐叫她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戚诚带着陆艺文和雨含很早就走了，戚琳努力给自己挑一件适合去见母亲而不会被她指责的衣服，出门步行了很久，打了一辆车，去到母亲家里。 母亲的家很早就不是戚琳的家了，不是自己家的地方就需要很多的礼仪，母亲见到她来看自己，还是很开心的，用那种判若两人的神情招呼着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戚琳走到一半，识趣地坐在了没那么亲密的位置上，用以缓解尴尬。 戚琳憋了半天，手里被塞进去的桃子都快被她捏烂了，终于挤出了一句话：“你还好吧——董龙旭挺好的，我办完画展就和他结婚。” 头起的那四个字很快略过，似乎母亲和戚琳都不在意。 “好好好，你嫂子昨天就说了，我都知道了，董龙旭还给我送来了很多东西呢，唉，你想通了就好了，国外有什么好的，快回来吧……回来就好了……你和你哥都好好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你们两个啊……” 母亲絮絮叨叨说着这些事，从十几年前说到几十年以后，没有什么逻辑，也没有什么情感，就是那么碎碎念叨，脸上的喜悦那么刻板，说着自顾自的话，描绘无色的蓝图，戚琳也是自顾自地听着，强行让自己想象一下未来美好的生活。 “你哥呢……他还和我生气呢？”母亲忽然问起来，那种诚惶诚恐地眼神让戚琳想笑。 “没有，哥他是不太同意，但是我和他已经说好了……嗯……我就来看看你，你没事我就走了。”越是坐着，戚琳越觉得说不出什么话来，干脆走掉好了，母亲呆滞一下，想要留下她吃饭，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戚琳又生气了，被保姆搀扶着，送她走到门口。 “他呢，怎么不在？”戚琳忽然问道，像是在找一条不受疼爱但是能被主人想起来的狗。 母亲摇了摇头，自嘲着说道：“他呀，他等着盼着我死呢，他还能在这儿呢，中午就我一个人，他不在的，要不你……” “你和他结婚的时候，他也挺有钱的……他那时候是不是和董龙旭一样大？我以后应该会过得好的吧？”戚琳忽然问道，她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情，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外漂泊时得到的母亲再婚的消息，她真的是无心说出来的话，就是那么话赶话的一句，她真的是想要得到母亲的安慰和祝福的。 戚琳转身离开，没有走到电梯边上，就听到身后保姆惊呼着母亲的名字，两个人扭做一团，慢慢向地板移动。 医院里，那个男人来得最早，离开得也最早。戚诚和陆艺文后来，雨含被送到了姥爷家里，陆艺文的兄弟也来了，他们都看见戚琳抱着速写本，在医院急救室外面画着画别人看不懂的画。 保姆和戚诚在边上说了母亲晕过去的原因，戚诚听过之后，一个人沉默着坐到了长椅另一头，陆艺文明显更生气更急躁一些，在急救室外来回踱步，出去玩特以换好的高跟鞋嗒嗒作响，听得戚琳很害怕，每一个线条都在颤抖，戚诚在另一边，陆艺文还有她的哥哥弟弟也在远处，似乎没有地方可以让她逃跑了。 陆艺文的大哥和弟弟看着埋头画画的戚琳，也算是头一次见到了这位“怪人”本尊，自己的亲妈没几天日子了，见一面把亲妈往死逼一次，现在自己的妈还在抢救着呢，画画倒是挺积极，真是够可以的。 两人正盯着戚琳看，戚琳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猛地抬头，两人自觉没趣，对视一眼，去拉着陆艺文坐下来。 陆艺文很生气，她的婆婆，戚诚的母亲，这样一个善良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儿女大半辈子委曲求全，生活一点也不幸福，可是她最挂念的女儿回国后，却一直疏远她，刺激她，在她生命所剩不多的日子里，几次三番被送进医院。 戚琳不敢看陆艺文，也不想在这快要死掉的范围里继续多待一分一秒，刚要起身，陆艺文恶狠狠地说：“你要是还有良心，就给我在这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