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中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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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轿子一前一后地在霍府门口停下,前面的轿子里走下一个约摸四十岁上下,锦袍玉带腰圆背阔的中年男子。这时,一直紧闭的霍府大门也开了,一人快步迎了出来,正是刚才将皇甫轲他们拒之门外的那位管家。 “恭迎老爷、小姐回府。” 霍老爷打量着皇甫轲与闻辛:“他们是谁?为何坐在门前?” 管家俯首道:“回老爷,这两人自称是什么南华门来的江湖术士,精通医术与阴阳五行之术,说是来给小姐看病的,所以奴才就让二人在门外候着。” 江湖术士?闻辛一声冷笑。 霍老爷略一思索:“南华门?是那个精通五行八卦驱邪除魔之术的南华门?” 皇甫轲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正是。在下南华门掌门皇甫轲,号司衡真人。” 霍老爷眼睛一亮,抚掌笑道:“原来是南华门的掌门大人,失敬失敬。府中的这些下人孤陋寡闻,有眼无珠,冒犯了二位道长,还请见谅。来人,还不快请二位道长进屋!” 说话间,后头的轿帘里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一个丫鬟快步上前,扶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女从轿里走了出来,看样子这位想必就是传闻中的霍小姐了。 霍小姐身形苗条,容貌清秀,但是双眼却混沌无光,面带煞气。皇甫轲心中一紧,目不转睛地盯着霍小姐的眼睛。 “女儿,快来见过司衡真人。”霍老爷向女儿招了招手。 可是霍小姐却仿佛对霍老爷的话充耳不闻一般,看也没有皇甫轲和闻辛一眼,在丫鬟的搀扶下目不斜视地穿过大门,走入府内。 霍老爷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司衡真人,您也看到了,我女儿她就是这样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找了好多大夫来看,都束手无策。” 皇甫轲淡淡地道:“令千金身体很健康,并非得了什么病。找大夫当然没用。” 霍老爷一听这话,不由得睁大眼睛:“此话怎讲?” 皇甫轲:“令千金这是中了幻术。换句话说就是中了邪。” 霍老爷大吃一惊:“这……这可如何是好!道长,老夫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您一定要救救她啊!” “霍老爷,您先别着急。要想破了这幻术倒也不难,但是需得找到幻术的阵眼。若您不介意,我想到府上仔细探查一番。” “当然没问题!二位道长里边请。” 这边厢皇甫轲与闻辛在霍府中寻找幻术的阵眼,而另一边谢问与孟怀瑾也在柳巷中打听了一整天,从街坊邻居的口中探听到霍小姐与元凛他爹之间的一段孽缘。 原来元凛的爹名叫元骏,是一名穷秀才。因为科举屡试不中,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只能靠卖些字画来谋生。霍小姐素来喜欢书法绘画,欣赏元骏的才气,也同情他的遭遇,因此经常光顾他的字画摊照顾他的生意。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渐渐熟识起来,元骏为了感谢霍小姐,还时不时会作诗赠予她。尽管双方年龄差距很大,元骏还是一个有了娃的爹,但霍小姐依然被元秀才的才情所倾倒,逐渐喜欢上了元骏。只可惜,霍小姐早已与他人有婚约,注定不能与元骏共结连理,于是两人只能偷偷摸摸地私下相会,而元骏虽然也喜欢霍小姐,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介穷书生,连养活元凛都是问题,更不要说给霍小姐幸福。听说霍小姐婚期将至,元骏只能忍痛割爱,称不想耽误霍小姐的人生,劝她今后再也别来见自己。 霍小姐被元骏拒绝以后整日茶饭不思,郁郁寡欢,经常到柳巷附近的灵安寺里求神拜佛,求上天能撮合她与元骏的姻缘。可是也不知怎么的,从某一天开始霍小姐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整个人浑浑噩噩,神志不清,行为举止十分怪异。霍老爷看自己女儿成了这副模样,心里十分着急,四处打听之下才发现了霍小姐经常暗中与元骏私会一事。霍老爷一怒之下将元骏告了官,声称是元骏勾引迷惑了自家女儿,导致女儿现在变成了这样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由于官府当众审理了这个案子,因此霍小姐与元骏的私情也被捅破了纸窗,一个已有婚约的富家小姐爱上了一个穷小子,还因为这个穷小子入了魔怔,这仿佛话本桥段一样的离奇情节很快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由于这事实在过于邪门蹊跷,衙门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最后迫于霍家的压力,只能草草将元骏收监关押,就此结案。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谢问等人回到柳园时已是夜幕降临时分。吃过晚饭后,众人在后院里的凉亭里赏月乘凉,谢问今天在柳巷里看到有人卖蛐蛐,一时兴起便买了几只回来送给元凛,元凛对这几只蛐蛐简直是爱不释手,非得拉着闻辛和孟怀瑾陪他一起玩斗蛐蛐,打擂台。 望着元凛一会儿兴奋得呐喊助威,一会儿乐不可支地鼓掌拍手的样子,皇甫轲一双凤眼也弯了。 “还是你有心。”皇甫轲一边剥着橘子一边道,“知道怎么哄小孩子开心。” 谢问接过皇甫轲给他剥的橘子,一片片的塞进嘴里:“其实他心地不坏,就是缺乏管教,有师尊跟着,今后一定大有出息。” 皇甫轲已经从谢问那里听说了元骏与霍小姐之间的故事,叹了口气道:“他爹其实是个情深义重,得体识分寸的正人君子,只可惜天意弄人,令他妻子早亡,又与霍小姐之间生出这段孽缘,到头来不但身陷囹圄,还身败名裂,背上偷情的罪名,成为街坊邻里的谈资笑柄,实在是……” 说到这里,皇甫轲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谢问轻轻握住了皇甫轲的手,他知道皇甫轲从小因为天煞孤星一事受尽他人的白眼,自然对族人的悲惨遭遇感同身受,于是安慰道:“所以我们要尽快查明真相,还元骏清白。师尊,你说你今天在霍府找到了幻术的阵眼。这阵眼到底是什么?” “是这个。”皇甫轲从怀里摸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递给谢问。 谢问接过铜镜,翻来覆去地仔细观察。除了镜面已经碎裂以外,其余地方并无异样,只是一面再寻常不过的镜子。 “这镜子有什么玄机?我怎么完全看不出来?” “所谓阵眼,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让你看出玄机的?”皇甫轲微微一笑,凑到谢问身边,指着那破碎的镜面道,“玄机都在这里面,只不过被为师摔碎了,现在你已经看不到了。” 谢问仔细观察那镜面的裂痕:“若没有摔碎,会怎样?” 皇甫轲抬起一双幽深的眼眸:“那么此刻,你我都已经身在幻境之中,无法自拔了。” “这么厉害!?”谢问不由得暗暗咂舌,“只是看一眼这镜子,人就会魔怔?” 皇甫轲点点头:“这是幻术的一种。以镜子作为媒介,可以使人在镜中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在外人看来,中了幻术的人看上去眼神无光,浑浑噩噩,但其实本人却一直在做梦,以为自己所身处的幸福梦境就是现实。” 谢问听得不寒而栗:“也不知霍小姐在这面镜子中看到了什么……” “还用说吗?”皇甫轲轻声道,“自然是与她那求而不得的所爱之人厮守终生,白头偕老吧。” 感到皇甫轲轻轻倚在自己肩头,谢问不禁浑身发热,心驰神荡。最近的师尊真的好奇怪,不但性子变得越来越柔软,还一改往日与自己保持距离的态度,似乎有意无意地在亲近自己。这还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师尊吗?自己该不会是中了这面镜子的邪,正在发梦吧? 谢问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想要把自己打醒。 “你怎么了?”皇甫轲担心地抬头看着他。 谢问脑子里一片混乱,此刻他只能尽全力调动起自己的所有理性,匆忙转移话题:“这、这么说来,元凛他爹应该不会这种幻术吧,他要是这么神通广大,逃狱应该也是轻而易举才对,怎么可能现在还被困在牢狱里?” 皇甫轲点点头:“就是这个理,当时我也是这么跟霍老爷说的,可是霍老爷对元骏成见太深,若我们不把真凶找出来,恐怕他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的。” “真凶啊……”谢问摸着下巴沉思,“恐怕只有霍小姐才知道了,既然这镜子都裂了,霍小姐也应该清醒了吧?她有说什么吗?” 皇甫轲垂下眼帘:“此事难就难在这里,霍小姐清醒之后,记忆也变得模模糊糊,她虽记得这面镜子是别人给她的,却记不得那人是谁,不论问她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我想,那真凶既然能使用这么强大的幻术,自然也有办法消除一切关于他的记忆。霍小姐之所以记不清细节,多半是那真凶在从中作梗。”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插了进来。 “喂!谢问!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你靠师尊这么近!”孟怀瑾突然从两人身后冒出来,毫不客气地将谢问和皇甫轲贴在一起的身子分开,接着一个翻身,两腿岔开大喇喇地坐在两人之间,“你们在讨论什么?神神秘秘的,说来听听?” 谢问好不容易得了与师尊亲近的机会,却被孟怀瑾一屁股挤得差点掉在地上,站起来正要骂人,忽然心念一动,道:“孟师兄,你脖子上挂着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孟怀瑾捏着挂在脖子上的香囊:“你说这个?这是个用来安神助眠的香囊。今天我在灵安寺旁边买的。” 皇甫轲神色一变,一把从孟怀瑾脖子上扯下香囊,沉声道:“怀瑾,这香囊你是跟谁买的?” 孟怀瑾见皇甫轲突然神色大变,支支吾吾道:“就是一个江湖术士……师尊,这香囊怎么了?” 皇甫轲眉头一皱,手一扬,将那香囊丢进了凉亭旁边的池塘里。 孟怀瑾大惊:“师尊……你……你这是何意啊?” 皇甫轲叹气道:“傻徒弟,你差点被人坑了还被瞒在鼓里。这香囊是用忘忧花粉做的。还好这剂量不大,你才没有这么快中招。” 孟怀瑾愕然道:“忘忧花粉是什么啊?中什么招啊?” “忘忧花粉可以让人忘却某一段记忆。”刚才一直在跟元凛斗蛐蛐的闻辛也走了过来,插了一嘴,“这是凶手作案后用于抹消证据的常用手段。” 孟怀瑾的脸渐渐铁青了:“什么!?那该死的江湖术士!我跟他无仇无怨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啊!?” 皇甫轲摇摇头:“少量的忘忧花粉的确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但是大量吸入或长时间吸入的话就会导致失忆。而且这忘忧花非常稀有,所以知道这东西的人并不多。” 闻辛注意到谢问从刚才开始一直沉默不语,凑过去道:“谢问,你怎么一直望着池塘不说话?” 皇甫轲一双幽深的眸子注视着他:“你是在怀疑卖忘忧花粉的江湖术士就是把镜子给了霍小姐的人吧?” 谢问点点头:“我认为很有可能。霍小姐在中了幻术之前经常去灵安寺求签,而孟师兄也是在灵安寺旁遇见了这个江湖术士,从他手中买到了忘忧花粉。我觉得这里面实在有太多巧合。”说着,他转过身去对孟怀瑾道,“孟师兄,若再遇见卖你忘忧花粉的这个人,你还能认得出他吗?” “当然认得出!”孟怀瑾气哼哼地道,“你们是不是要去找他?那正好,我也跟你们一起去!那江湖术士还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说这香囊绝对有效,让我今晚就试试效果,如果没用,第二天可以找他退货呢。不行!我明天一定要去灵安寺找他,讨个说法!” “不行!”谢问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孟怀瑾诧异地睁大眼睛:“为什么啊!?” 谢问好气又好笑地道:“你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了吗?我们的目的是要查清楚那面镜子是不是他给霍小姐的,如果是,我们还要让他在霍老爷的面前亲口承认才行。你这样气势汹汹地杀过去找他,是想打草惊蛇吗?就算他真的是凶手,他还会承认吗?” “呃……”孟怀瑾的气焰一下子蔫了下来,“说得也是……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谢问嘴角微扬,狡黠一笑:“当然是要套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