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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恒绝不想要的社畜生涯26

    几天后,塞万提斯当真找到了“那个人”。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金发即使沾上血污也始终耀眼,塞万提斯几乎要认不出他了。塞万提斯给底下人的指令很简单,他只是想找到这个家伙,但“猎犬”们的敏锐嗅觉让他们做出了老板最希望看到的事——他们的老板压抑已久的怒火需要一个宣泄口。

    事实上,塞万提斯觉得他们做得有点过火了,毕竟当一张漂亮的脸发生骨骼错位这样悲惨的事会让每个有正常审美的人感到惋惜。

    “我们曾经见过一面,对不对?”塞万提斯没有选择隐匿自己,他从不做没意义的事。他端详着那个被扔在不远处地面上的金发男子,毫无歉意地说道:“用这种方式请你来,是我的人太没规矩了,我感到十分抱歉。”

    “是的,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面部骨骼错位、软组织严重挫伤使金发男子的发音变得非常奇怪,但他在面对塞万提斯的时候毫无惧意,他给了对方一个非常扭曲的笑容,“安达卢先生。”

    塞万提斯不由得皱起眉,这个称呼很难不让他想起亚恒,他的心被刺痛了,于是更加烦躁,连最后一分理智都懒得维持。他对金发男子说:“既然你记得我,那么我就不卖关子了,我想知道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当初你是怎么让他喝下那杯酒的?”

    塞万提斯指的是他带亚恒去酒会的那一次。他始终想不通,亚恒是个警惕心极强的退役军人,他眼前这个有着金色头发的“猎物”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能成功诱骗亚恒喝下那杯加了料的酒?

    “……就为了这件事?”短暂的诧异之后,金发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他一笑就牵动了全身上下的伤口,痛得直倒气。过了半晌,他才从地上艰难坐起,回答了塞万提斯的问题:“这还不简单,他是您带进来的人,我只是跟他说酒是您给他的,他就那样喝下去了。”

    金发男子很纳闷,据他了解塞万提斯·安达卢虽然年轻,但绝对称得上老jian巨猾,是个非常难对付、最好不要得罪的人。可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并不聪明,否则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答案都想不到呢?

    坐在不远处的塞万提斯沉默了。

    过了几分钟,他做了个手势,房间里的金发男人就被他的人拖走了。他倒是不会干出把人切块封进水泥里再丢进海里这样破坏生态环境的事,但他可以保证亚恒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

    虽然他也明白,亚恒十有八九不会介意。

    亚恒的名字被塞万提斯反反复复默念了许多遍,他确实疏忽了,因为他从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也想不到曾经有人那么信任自己。

    塞万提斯还记得那一天,当他望向正与金发男子相谈甚欢的亚恒时,亚恒察觉到了并转向他,微笑着向他举起了酒杯。

    当时他把亚恒的举动理解为了某种挑衅——你看,我可是很能吸引帅哥的。

    现在看来,亚恒似乎只是在对他说“谢谢你的酒”,仅此而已。塞万提斯忽然感觉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既然亚恒以为酒是他给的,那么他之后接受了金发猎物的邀请去往酒店上层的客房时,是不是也以为那是他的授意?进入房间后,亚恒的意识是否是清醒的呢?

    这些问题,恐怕得亲自问亚恒才能得到答案了。

    不过发生的种种已经证明,他辜负了亚恒的信任,不仅如此他还狠狠践踏了亚恒的自尊,导致亚恒旧疾复发不得不住院治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亚恒初次发作的时候身边有三个人,他们也选择了最正确的方式把亚恒送到医院接受治疗。要是亚恒的应激障碍爆发在独自驾车的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可以这么说,塞万提斯确实轻轻松松地羞辱了亚恒并毁掉了他。

    目的已经达到了,然而塞万提斯无法从中体会到半点的愉悦,与此相反,他感到万分悔恨。

    他亲手摧毁了一个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人。

    至于亚恒对他的信任感从何而来,塞万提斯已经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我可……真是个畜生啊。”塞万提斯喃喃自语道。

    这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自从亚恒向他告别的那天他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起初是因为与弟弟厮打所带来的疼痛令他难以成眠,后来演变成了没有理由的睡眠障碍。为了保证睡眠质量,塞万提斯不得不开始服用安眠药。服药后的多梦也让他有些困扰,不过这也比整夜整夜失眠来得好些。

    多数时候人是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的,但塞万提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个梦。

    因为亚恒已经离开,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了。

    梦里的他和亚恒回到了即将前往酒会的那个夜晚,亚恒穿上了那套由他挑选的礼服,正在镜子前整理衣领。塞万提斯猜想亚恒先前一定没穿过剪裁如此得体而且华丽的礼服,因为亚恒看上去局促且笨拙,塞万提斯陷在不远处的沙发里,他近乎贪婪的望着亚恒的背影,这个梦境过于清晰,清晰得仿佛刚从他的记忆深处提出出来似的。

    “亚恒,”他忍不住叫了对方的名字,当亚恒转向他,他就像当时那样笑着问道,“衣服怎么了?你照了好久的镜子。”

    “啊……没什么,衣服很好。”亚恒来到了他的跟前,非常随意的握住了他的一只手,“我只是觉得,它太隆重了,我穿起来有些奇怪。”

    “这没什么,你穿着它非常好看。”塞万提斯说。

    亚恒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更像是蓝色的,那是一种很温柔的颜色。此时的亚恒正用温柔的目光凝视着他,塞万提斯发现亚恒的耳朵尖有些泛红,亚恒在害羞的时候就是这样,很快这点粉色就会延伸到脸颊上,再来是脖颈——他还记得第一次和亚恒zuoai的时候亚恒害羞极了,连脚趾都透着血色,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

    “我没有去过那么正式的场合。”亚恒紧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他对塞万提斯说,“我担心会让你丢脸。”

    塞万提斯忘了当时是怎么安抚亚恒的,现在他只想把对方扯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

    所以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在他的拉扯之下,毫无防备的亚恒失去了重心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亚恒像是吓到了,当即就要蹦起来,塞万提斯及时按住他,再拥抱了他,并把头埋在亚恒的肩膀上。

    “怎么了?”亚恒疑惑地问,“塞万提斯,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不算太累。”塞万提斯嗅了嗅亚恒身上的味道,亚恒很少用带香味的东西,所以味道很干净。

    据说人在梦里是不会有味觉和嗅觉的,但塞万提斯很确定自己闻到了亚恒的味道,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味道。

    亦或是,因为他太渴望,所以记忆过分明晰了呢?

    令他想不到的是,亚恒笑着拉开了他的双手站了起来,而后捧起了他的脸:“累了的话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哦。”

    亚恒温温柔柔地望着他,这种神情直到他们分别的前一秒,仍然出现在亚恒的脸上。

    塞万提斯想起来了,在参加这次酒会之前,亚恒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俩是在交往的,就像世界上任何一对情侣那样。

    要是他没把亚恒当成交换情报的筹码,他们那种虚假的恋爱关系是不是就能一直持续下去,进而变成真的东西?那么一来,就不会再有别人出现在亚恒的身边,塞万提斯可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我好像……真的有点累。”塞万提斯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亚恒的手背上,亚恒的双手如此温热,让他几乎快要落泪,他的声音变得很小,他很害怕,害怕这个美梦会迅速破灭,他对梦中的亚恒说,“我们不去酒会了好不好?我不想去……也不想带你去。”

    我当初就该这么做的。塞万提斯想。

    “好?”亚恒仍旧不太明白,但他一向是个柔顺的情人,他尊重塞万提斯的一切决定并且从不过问理由。

    他对塞万提斯的信任确实是无条件。乃至毫无原则的。他只是一味地相信着,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付给对方。

    “既然不用出门,我也不用穿着它了吧?”亚恒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就像个突然得知毕业答辩延期的大学生那样暗自松了口气,可爱得一塌糊涂。

    塞万提斯心里一动,他握紧了亚恒的手,省得对方直接逃跑:“亚恒,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什么事?”亚恒眨了眨眼,他的睫毛和头发一样是浅色的,不太浓密,但也很好看。他被塞万提斯盯着,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就像塞万提斯估计的那般,他有点想跑到别的地方去,却因为塞万提斯握着他的手而无法得逞,只好傻乎乎地待在原地。

    “我爱你。”塞万提斯在梦中对亚恒说了这句现实里从未听到过的告白,“亚恒,我爱你。”

    自然而然,亚恒失去了语言能力,他怔怔地望着塞万提斯,他是那样专注,塞万提斯甚至从那对灰绿色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亚恒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塞万提斯看着手足无措的亚恒,直到亚恒用热情的拥抱回应他。

    亚恒抱住他,温热的泪水滴在了他的脸颊上,他听见亚恒对他说:“塞万提斯,我爱你,我也爱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塞万提斯不得不承认亚恒是对的,他真的不知道亚恒究竟有多么爱他,而他就像个睁着眼睛的瞎子那样对亚恒的爱视而不见。

    明明他只要能先吐露爱意,亚恒就会回报给他更多的爱啊,他为什么一定要亚恒先开口不可呢?

    亚恒的身影终于从他的怀里渐渐消散,脱离过于真实的梦境之后塞万提斯才发现,方才滴落在他脸颊上的其实是他自己的泪水。

    他都快忘记泪腺还有这种作用了。

    塞万提斯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在那个酒会后发生的所有事,他的记性向来好,剥离多余的情绪后,他终于发现了亚恒始终不肯承认爱他的原因。

    “你的爱真让我恶心,别让我再听见你说这句话。”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塞万提斯一定会回到过去掐死当时的自己。

    是了,其实他一直都记得的,他记得自己是如何肆意伤害和羞辱亚恒的,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自作孽不可活,还要把这笔账连本带利算在亚恒头上,再疯狂地报复对方。

    他仅仅因为不愿承认自己会失控、会犯错,就让亚恒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好在这一次亚恒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亚恒终于放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