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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我就带你走,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几百年来,我都只是一个人

    hirooD拼了命的逃出来。

    吸血鬼在体力消失殆尽的时候也会像一个普通人类一样的喘息,hirooD护在身后,带着雪白手套的手勉强擦去唇边的血。

    “hiroC……”

    “别怕。”hiroC背对着onoD。“天就快亮了,我还在这里,你别怕。”

    onoD颤抖着手,努力捉住hiroC的衣角,不听使唤的身体软绵绵的垂下去。

    厚实的砖石柱后并没有人追来,hiroC稍稍定了定神。

    吸血鬼是夜行的生物,日光所能带来的是剧烈的刺痛,所以理论上这一场战斗发生在大宅内对于吸血鬼来说胜算更大一点,但是现在的情况并不容hiroC多想,onoD的身体越来越差,如果逃到外面也许还有一战的可能,在大宅里的话……

    “hi……hiroC……”身后的呻吟声极轻,hiroC闭上眼,缓缓将能力释放,然后坐在草地上,把onoD抱进怀里。

    “嗯,我还在。”

    onoD的脸上都是血,hiroC垂眸,温柔的将血擦去。

    “今天……就是今天……”onoD无力的咳嗽,血沫蜿蜒而出。“来不及了……hiroC……”

    hirooD的身体微微侧过来一点,揉了揉他的头发。“来得及,什么都来得及,你歇一会儿,等天亮我就带你走。”

    “不是!”onoD微弱的挣扎。“今天……六百年前的今天,这一次……咳哈,这一次回到了六百年前的今天……”

    hiroC在刹那间明白了onoD的意思。

    六百年前的今天是hiroC第一次造访onoD家大宅的日子。onoD虽然是君王的儿子,但是过了百岁依旧没有觉醒准君王的能力,onoD家族这一代有两个儿子,早在一百年前onoD的哥哥便觉醒了准君王的能力,成为了家族的继承人,而onoD一直都没有觉醒,被家族视为弃子。

    hiroC旅行到这里的时候无意中在大宅里看到处处被冷落的onoD,于是……顺便咬了他一口,把自己君王的能力感染给他。

    onoD醒来时候看到的便是全家人都围在他的身边的景象,根据逆十字架的测算,onoD的能力是整个家族最强的一个,强到甚至可以隔着半个村庄感受到hiroC的位置所在。

    身体复原后的onoD并没有像家人想象的那样乖乖做一名家族继承人,而是丢下烂摊子独自跑出去自称要旅行,将他的哥哥推上继承人的位置。

    onoD独自一个人来找hiroC。

    是他给了他被家族重视的权利,把自己君王的能力感染给别人要付出很大的代价,onoD想要还给他,但是他什么都不要,所以onoD便一直跟着他,一起旅行,hiroC去哪他就去哪,每到一个地方他还去特意学来当地的特色料理做给他吃。

    开始的时候hiroC并没有接受他,只是没赶他走而已,到后来两个人一起旅行,从onoD单方面的跟着hiroC旅行变成了两个人一同商量下一步的旅行计划。hiroC这些年杀过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被他救过的人都很感激他,但是还没有一个人跟在他身边整整六百年。

    这时间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久到hiroC差点都忘记了这家伙并不是生来便追随在自己身边,而是自己当年曾经救过的一个人……一个吸血鬼。

    吸血鬼的复原能力很强,准君王的更强,准君王就算是被加持过的银器伤到也不过只是伤口好的慢一点而已,而不应该是像onoD现在这样——

    “来不及了,hiroC……来不及了。”onoD一双眼望着极东的方向。“别管我了……你快走……”

    时光在逆流,事件在翻转。

    从那个时候开始,除了彼此之外的一切都在发生改变,所有经历过的事件全部按部就班的重新发生,之前的庄园事件,校园事件,还有艺术团事件纷纷重新发生在二人身上。

    所有新生的婴孩都会消失,所有死去的人类都会复生,老人恢复矫健,青年回到幼年,所有的相知都会回到相识,所有的山盟海誓都会回到相逢不识。

    命运的齿轮咯吱咯吱的旋转,一环套这一环,hiroC从一开始便已经做好了这最坏的打算。

    hirooD的意思,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倒流得这样迅速。又或者说越是接近大宅倒流的速度越快,地平线上已经开始露出极浅的细碎日光。

    六百年前自己在这里将君王的能力感染给他,现在时间已经倒流回过去,也就是说,如果在太阳升起之前自己没有再一次感染他的话,他就会被倒流的时间所排斥,消失于时间的缝隙中,连粉身碎骨的权利都没有……但是感染一个吸血鬼需要耗费的能力太多,之前与主教的战斗也已经耗费了大量的力气……

    ……现在自己逃的话,至少自己能活下来,onoD必死无疑,而如果自己不逃,立刻感染onoD的话……两个人都会死。

    hirooD稍微抱起来点,onoD的挣扎已经随着天光渐亮而更加微弱。

    “笨蛋。”hiroC听到自己这样说。

    面对面坐着、单方面把对方抱进怀里的姿势带着浓郁的相依为命的意味,hiroC单手搂着onoD的后脑,另一只戴着沾血手套的手指灵活的扯开onoD脖颈上的丝巾,露出对方雪白的脖颈,然后在太阳跳上地平线的前一秒钟亮出尖利兽齿,用力的咬下去。

    onoD瘫在hiroC的怀里瞪大了眼。

    崎山疲惫的揉了把头发,从草地上站起来,夕凪也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去摄影那边看。

    这一段戏不好拍,因为每天日出的时间就那么一点,如果镜头不是顺着下来的话,很可能会没有办法赶在日出的一瞬间拍好最后一个镜头。

    夕凪之前便对崎山说过,这一段戏作为整个电影的高潮部分十分重要,这也是夕凪没有让编剧改掉这一段不好拍的剧情的原因。夕凪说这一段必须在这个时间点来完成,只有这样才能拍出最好的效果,崎山并不太清楚夕凪所说的最好的效果是什么样子,只是尽可能的配合夕凪的要求,最终完成这一场戏。从夕凪的表情来看,这一段大概已经拍得很成功。连续六天天天早上爬起来往竞技场这边赶,每天睡眠只有四个小时,如果这样还不成功的话崎山想自己大概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还好一切都在导演夕凪的掌控之中。

    开始的时候崎山不太能下得去口,毕竟之前演的戏就算是有这类型的肢体接触也是亲吻或者是别的什么,咬别人的脖子做吸血状这还是第一次,在国内的时候内景里这段戏也拍过一条,拍的是六百年前幼小的onoD第一次被hiroC感染,那一段并不需要直接咬,只需要做出咬的动作就可以,倒是这一次是毫无疑问的直接啃。夕凪满不在乎的示意崎山直接用力咬,尖牙靠后期合成,崎山这边只要努力咬下去就可以……有点难度。

    这一段崎山过得有些困难,由于拍的只是咬下去的特写,所以这一段并不特别要求时间。那边在给立秀拍脸部特写的时候这边崎山和夕凪就面对面的搂着,让崎山练习如何毫不客气的下口咬夕凪的脖子,看得上到摄影叔下到场记姑娘哗啦啦鼻血横流。

    崎山:“……”

    这是崎山第一次发现没有镜头对着脸居然比有镜头对着脸更加羞耻。

    夕凪导演对谁都不手软,倒是夕凪演员很温柔,温柔的夕凪演员一遍又一遍在开拍之前轻声哄崎山说没关系没关系用力咬,摄像机开着,所有人都看着,崎山坐在草地上,抱着夕凪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咬下去,感觉就像全天底下最可笑的一对疯子。

    NG,NG,再NG,崎山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在拼命的歇斯底里,而自己的外表却必须在每一次NG的时候调整好状态,调动全身上下所有的悲伤神经,再一次重新来过,一直到耗尽全身的力气。

    好在这一场只花了六天,只咬了夕凪三天。

    夕凪低头在本子上不知道在翻看什么的时候,从崎山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夕凪那被扯开的领口,被自己咬过的地方潮红一片,上面还有一排整齐的牙印,那模样像极了吻痕。统筹姐明显正在和后勤讨论这个,两个人偷偷掏出手机咔嚓咔嚓的拍照。

    崎山:“……”

    全组有一个统一的群,里面经常会讨论一些不正经的事情。明明导演与男主演也都在群里,统筹姐依旧毫不客气每次都把拍下来的照片发到群里给大家看。虽然这在某一方面表明了这类型的照片不会给除了内部人员之外的其他人员看到,但是依旧让崎山感觉囧得无以复加。

    夕凪抬头,统筹姐立刻低头玩手机,崎山与夕凪四目相对,夕凪比了个拇指,笑眼弯弯。

    入戏容易出戏难,崎山堪堪按捺住凑过去揉对方的头的冲动,站在原地,任凭微弱的阳光照在身体上。

    还有一天……最后一天,然后自己就要回到匆匆忙的现实生活中去,现在正在进行的一切似乎都不过是一场幻觉。

    就像想要最后表达的主题一般,如果时间倒流,是不是一切都会更好一点?自己在这一刻是与他相识的,他的目光是温柔而熟悉的,然后随着这场戏越拍越少,这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逐渐变得陌生,最后变成彻头彻尾的,连目光相对都没有的点头之交,会不会更好一点?

    我猜我弄懂了这部片子最深最沉的含义,我猜我弄懂了,我猜。

    终于杀青,崎山的身上还穿着定妆照上的那套斗篷,与组里所有的成员逐一握手。

    艺人不容易,工作人员更不容易,艺人好歹还会出名,会被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追捧,工作人员却仅仅是工作人员而已,得不到鲜花与掌声,注定只是默默隐藏于艺人光鲜亮丽的华丽外表之后,默默无闻。

    “辛苦了,辛苦了,辛苦了。”崎山给每一个人鞠躬,也收获对方的鞠躬,想要得到回报首先要付出才行。

    三个月的辛勤劳作换来的是看起来很美好的成果,竹内似乎与后期要来了少许花絮,崎山没去管他,也没打算看。单纯拍摄下来的东西与成果相比并不好看,里面会有大量各种各样东西乱入的镜头,但是似乎竹内很热衷于这个。

    ……等等,那个不苟言笑做事认真负责的助理竹内会热衷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蹦出夕凪坂的脸,竹内每次要来的花絮最后的出路大……概……就……是……给……

    崎山的内心一片惨不忍睹,自家经纪人是很喜欢自己没错,只是普通的喜欢而不是那种喜欢也没错,但是这种行为也太痴汉了吧?!是变态啊?!

    整整一圈握手完毕,最后一个是夕凪,那家伙正眉飞色舞的与监制讨论着什么,崎山伸出手,面上是完美的微笑,崎山自认为无论现在摄像机在什么位置都能拍出最好的镜头。

    “导演辛苦了。”

    夕凪也立刻伸出手握住崎山递过来的手,为了握手两个人都摘掉了白手套,夕凪湿漉漉的手汗黏糊糊。

    “崎山桑也辛苦了嘛……”夕凪的眼里闪烁着不常见的,自信的笑意。“首映式的时候我会通知……一定要来。”

    “一定一定。”

    官方的东西就这么多,崎山知道这一段已经被侧面的人录下来。

    出了一场戏又掉进另一场,演好hiroC之后又要演好崎山月织,崎山想,二者比较之下,前者的角色才更单纯也更好演,所以掉进hiroC的角色里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手还被对方抓着,夕凪并没有表现出绞尽脑汁想话题的样子,于是崎山便也没提出松手,内心里暗暗腹诽侧面的摄影居然还不叫停。

    结果最先忍不住的还是夕凪。

    “还没完吗!”夕凪故作恼怒对摄影吼道。“手都酸了!”

    正按着摄影叔的化妆姑娘忙不迭的转身逃。

    工作人员哈哈哈,监制哈哈哈,全场哈哈哈,形势大好普天同庆,片场一副其乐融融。

    收工,回酒店,夕凪拉着崎山走在最边上。

    回去的飞机是当地时间第二天早上八点,现在还没到晚饭时间,该折腾的东西都折腾回酒店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姑娘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购物,男性同胞或自发的或被动的去给姑娘们拎包,崎山看着他们的样子很好笑,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想要买东西的欲望,只想回酒店好好睡一觉。

    “崎山桑……想去做什么?明天才回去呢。”

    “唔?好累的啊……大叔我想去休息一下。”

    “诶——不要吧?难得出公差来一趟罗马,最后的空闲时间了,崎山桑怎么能这样消极对待。”

    夕凪的意思大概是想拖着自己去哪里转转了。崎山为自己的休息时间点了个蜡。

    “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夕凪笑逐颜开。“圣彼得大教堂,崎山桑愿意和我一起去真是太好啦。”

    崎山木着脸瞅他,夕凪左看右看装作看不到。

    下地铁站,夕凪cao着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去问路,惊得崎山的下巴差点掉地上,夕凪回来的时候崎山一直用一副看怪物的表情看着他。

    “怎么啦?”

    “不。”崎山摇头。“没什么。”

    从很久以前便听说过,传说中的名为导演的行业里向来能人辈出,倒没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么夸张,不过身为艺术家肯定要有那被叫做艺术家的资本。

    崎山并不清楚夕凪这家伙还会什么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也完全,一点,特别,非常不想了解。

    再晚一点便不再是合适的旅游季,这个时间点圣彼得大教堂的人还不算很少,崎山仰头瞅上面的拱形穹顶,不知道夕凪非要带自己来这里的意义何在。

    大部分的艺人都喜欢出国游玩,因为如果是在国内的话,知名艺人无论在哪里几乎都会被围观,虽然大家的素质都很好,并不会发生太过不礼貌的情况,但是被从头视jian到尾绝对避免不掉。比起自己这个没什么用的本体,崎山觉得饭们爱的不过是那个他所饰演出来的角色,爱的是那一个个有着这样那样的能力身世设定的角色,而不是去努力饰演那个角色的,一无所长的自己。

    从充满希望中跌到绝望里的感觉太坏太坏,崎山宁可从来都没有品尝过希望。

    在国外很好,国外认识本土艺人的人很少,两个人就算是不乔装被人认出来的几率也不大。不需要戴着口罩墨镜,能自由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很好,崎山默默瞟了眼并没有像别人一样看壁画看雕塑的夕凪,那家伙正在看来来往往的人流。

    艺术家的着眼点与正常人都不一样,崎山非常非常想吐槽,却又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吐比较好,最后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以免这家伙一会儿穿越到别的时间段去。

    当他披上onoD的外皮之后,他就是那个活泼的,有一点笨蛋的onoD;当他手里拎着场记板的时候,他就是那个对摄影对演员都十分严厉的导演;当他站在镜头面前的时候,他就是那个虽然不会带戏但是会站在戏里等你的演员。

    然而现在,他穿着休闲装,左看看右看看,走在自己前边,这个人又简单又纯粹,崎山却感觉自己完全看不懂他。

    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真心还是伪装。

    想到这里崎山在心底里嘲笑自己,明明就算是自己也完全搞不懂自己真实的一面究竟在哪里,居然还去关心别人究竟是否真心。

    “……教皇能住在那么华丽的地方,真好啊。”

    “是啊,怪不得吸血鬼与教皇不共戴天。”崎山随意的附和道。“对了,吸血鬼能繁衍后代么?还是只靠感染?”

    “靠感染的是丧尸不是吸血鬼啦……吸血鬼的孩子通常也是吸血鬼,不过在的设定里,吸血鬼并不是靠交配繁衍后代……我对这个不太了解,毕竟这个片子又没有什么这类型的镜头,世界观是大魔王,也就是横山桑设定的,他那个人恶趣味满点……”

    崎山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道:“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教皇容不下onoD与hiroC了。”

    夕凪会心一笑,然后在电梯前停住脚步。

    “嗯?”

    “不想上去了,我们回去吧?”

    夕凪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不过崎山还是答道:“好啊,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没觉得惊艳……果然是这阵子这类型的东西看太多了。”夕凪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懊恼失望的说。“我们走着回酒店吧?”

    崎山:“……”

    崎山:“……哦。”

    完全不记得坐了多久的地铁才从酒店赶到圣彼得大教堂,也完全不清楚这样走回去要多久,不过既然夕凪这么想……那就陪他闹一次吧,反正——

    以后大概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与演员做朋友很容易,只要互相在对方那里有利可图,那么两个人便可以做朋友。不,不只是演员,所有的人都是一样,只要在对方那里能收获到好处,两个人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两个人就可以做朋友。崎山不想与夕凪变成那种利益上的关系,所以在此之后恢复到点头之交便是最好的选择。

    就算出戏再难,崎山自认还是可以把戏里戏外完全分清,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是大部分毒药的最好解药最佳良方,再大的困难再大的麻烦只要遇上时间,那么一切都早晚会迎刃而解。

    回到酒店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半,最后还是夕凪打电话叫出租车才成功活着回到酒店。

    “崎山桑先来我房间。”夕凪这样说。

    崎山与竹内住同一个房间,方便竹内照顾崎山的起居,而夕凪与夕凪的助理石渡由于性别原因分别住在不同房间。崎山进到夕凪的房间后才注意到这一点。

    “崎山桑坐这里。”夕凪把崎山拉到柔软沙发上放好,又把窗帘拉上,除了几个暖黄色壁灯之外所有的灯光都被关掉。“咳咳,崎山桑放松……别那个眼神看着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放松,放松,闭上眼。”

    崎山照做,依稀听到对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做什么?”

    夕凪没有回答,而是换上低沉而又带着蛊惑意味的声线。

    “跟随着我的声音……吸气……呼气……”

    这大概是在试图催眠自己?崎山偷偷眯着眼看过去,对方正照着手机在念。

    “……你现在感觉很平静……”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夕凪导演似乎在催眠这方面没什么天赋,虽然他的声音很好听,认真念东西的模样也很好看,但是崎山依旧莫名想爆笑。

    不伦不类的催眠大概只持续了一分钟。

    “……在听到响指之后,你便会抛弃hiroC这个角色,回归到崎山月织的身份之中,然后醒过来。”

    然后煞有介事的啪的打了个响指。

    崎山睁开眼,在对方倒映着暖色光影的瞳中看到软绵绵的笑意。似乎这就是夕凪之前所说过的帮崎山从角色里脱离出来办法了……崎山啼笑皆非。

    不过好像真的轻松了一点点。

    崎山对于意大利文一窍不通,最后还是叫来万能的竹内才帮崎山用平板联上网,顺便还把夕凪的成名作从网上扒下来。

    距离黑执事第一季连续剧开播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两年,两年之内夕凪从转行起所拍的电视剧便没有几个,广告还会继续接,客串还是可以请他去,不过男主演担当的电视剧电影也就只有那么几个,现在的夕凪以导演为主,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有两个卧室的套间里,竹内在帮崎山把电视剧全部下载完毕后便回了他自己的房间,留崎山一个人半依在床头捧着平板看。

    半长的黑发,红色的眼,黑色燕尾服,白手套包裹住修长的十指,黑皮靴在华丽吊灯下闪闪发亮。

    夕凪后退半步单膝跪地,然后抬起脸,微笑,一双眼里都是嘲讽。

    “少爷。”他这样说。

    也许有的人天生就有这样的天赋,天生就可以轻易的饰演出各种各样的角色,这类型的人都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来人间走这一遭不过是为了享受而不是煎熬。崎山按下暂停,安静的看着屏幕里不卑不亢正在给少爷更衣的男人。

    崎山不知道夕凪是不是这样的宠儿,崎山所知道的只是他能驾驭好这个恶魔执事的角色,又或者说这个恶魔执事的角色几乎是为他量身定做,契合度堪称完美。

    他穿上执事服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曾经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而是塞巴斯钦,对,就是塞巴斯钦,屏幕上的这个人只是那个恶魔执事而已。

    他骄傲的表情,他嘲讽的神色,他优雅的动作,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已经完完全全脱去了导演夕凪的影子,镜头里的人似乎生来就是一只看尽人世间百态的恶魔。他舔舔嘴角,他勾起微笑,他将猎物的性命拿捏在手中,他把整个世界都当成自己的玩物。

    他是主人的剑,是主人的盾,他在主人面前单膝跪下,像猎犬,却又不似猎犬,他只为自己而活,不需要信仰。

    这是比神更强大的存在。

    原来那个笨蛋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崎山也不知道这点不清不楚的自豪情绪从哪里来,挑着嘴角继续看下去,然后便看到了那个人的出现。

    崎山与立秀私交不深,不过好歹比与之前的夕凪要强一点,刚开机的时候立秀来拍定妆照,那时崎山依稀感觉到两个人似乎关系不错,原来他们两个在片场便已经认识。不得不说立秀太适合这种看似了无心机但是背景是迷身世是迷切开来看黑得一塌糊涂的人物……好吧,从第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在片场这边立秀也经常抖S气场全开,欺负欺负主演欺负欺负staff,不过这些都是善意的玩笑,又或者说这只不过是立秀浩二这个角色的设定也说不定。

    该开玩笑的时候开玩笑,该认真拍摄的时候认真拍摄,只要是一个认真负责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演员那就是好演员。

    手机突然嗡嗡嗡震动,刚刚竹内过来帮忙联网的时候顺手也帮崎山的手机联上了网,崎山把手机捞过来看,上面是夕凪刚刚发的消息:

    我明天要提前去英国,不能和崎山桑一起回国了QnQ。

    崎山回他:一路顺风。

    手机没有再震动,崎山又等了一会儿,上面夕凪的回复只有一个词:开门。

    爬下床打开门,夕凪果然站在门口。

    “崎山桑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你不也是,进来坐吧。”

    男人无辜的眨巴着眼的样子很欠扁,崎山完全无视他,然后把他带到自己这边的卧室。

    平板上的视频还开着,刚好是塞巴斯钦在空中翻滚着刷刷刷飞餐刀耍帅的场景,崎山随手按暂停,自己坐在床上,示意夕凪随便坐。

    背后没什么声音。

    崎山奇怪的回头,看到夕凪正涨红一张脸死盯着平板的屏幕不放。

    “怎么了?”

    “崎山桑……在看这个啊。”夕凪结结巴巴的说。

    “嗯,是啊,你脸红什么?我觉得很好看。”

    “可是……看自己演的东西……总觉得羞耻py啊……”

    崎山一本正经道:“不,我觉得很帅的。”

    夕凪立刻星星眼:“真的吗?”

    屏幕上的塞巴斯钦落地,居高临下的望着肮脏的人类蝼蚁。

    “嗯,很帅的。”崎山又重复了一遍。

    面前的夕凪闭上眼,摆出一副正在用力思考的样子,崎山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后男人睁开眼,微咧开嘴,眯着眼,明明是平等的高度,崎山却感觉到强大的气场扑面而来。

    “我不过是个恶魔执事而已。”

    然后再闭上眼,再睁开,一切回归平静。

    “……你是怎么做到的。”

    “崎山桑呢?”夕凪反问道。“崎山桑怎样演好一个角色呢?”

    崎山双手拇指揉了揉太阳xue。

    “先仔细钻研琢磨一个角色,把它一点一点的掰碎,研究,最后把自己变成那个角色,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就是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他的心情就是我的心情,这样虽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完美,但是至少不会出太大的差错。你呢?”

    “嗯……我吗……”夕凪顿了片刻。“我就是我,我从来都没有试图把自己变成过谁。我饰演过的每一个角色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是他,我是我,我永远也不可能变成那个人,但是那个角色既然生活在那个环境里,他便有他的灵魂,我只要暂时把他的灵魂借过来,塞进我自己的身体里,让他来饰演他自己就好了啊……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知道表达清楚了没有……很奇怪吗?”

    “不……不奇怪,夕凪很厉害。”

    被夸奖的夕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也许这才是身为一个合格的知名演员真正的状态才对。

    演过的每一个角色都在拼命的改变着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灵魂,每一个每一个,无一幸免。

    所以才会出戏难,所以才会觉得艺人这种职业简直是在用余生去血拼。

    也许自己天生不适合这个职业也说不定。

    “我觉得崎山桑也好厉害啊……”夕凪咕哝道。“崎山桑那么温柔,总觉得崎山桑的温柔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也许里面有一定的原因就是崎山桑这种演戏的方式吧?崎山桑总能把人性最美好的一面留在灵魂里。”

    夕凪说这话时的表情太认真,认真得差点让崎山完完全全从头到尾的信以为真。

    “……”崎山关掉平板上的视频,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说来你刚刚给我发的那个消息……你明天要去英国?”

    “是啊,我之前差点忘记了,还是小石渡提醒我来着……的外景部分,为了排我的日程,全组都耽搁了一段时间,所以我明天就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嗯……”

    “我会在你的live之前回来,年末那个live。”夕凪信誓旦旦的许诺。“记得留关系席给我,不然我就只能去拍张第一排的票了。”

    崎山笑。“好啊,我去要关系席。”

    “要是日程能排开就好了啊……”夕凪平躺在床上。“我原本还以为能和崎山桑一起去一趟翡冷翠的,我还没去过呢,超想去啦……”

    如果现在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游戏,那么崎山笃定自己会在现在存一个档,或者先按一下暂停,因为面前在这个时间已经飘出来了三个选项,三个选项所加的好感度均不一样,所能开启的后续CG剧情也都不一样,但是现在终究不是可以暂停的游戏,也不是可以倒带的人生,崎山最后还是选择了那三个选项中看起来最靠谱最官方也是最敷衍的一项。

    “行啊,等有机会……”

    夕凪平静的看过来,只一瞬,又把目光移开。

    “……你又敷衍我。”他小声嘟囔道。

    怎么能是敷衍呢。崎山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

    不然……你还要我怎么回答你呢?现在翘班一起去?我们都是理智的人,还要在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上摸爬滚打,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不负责任的事情呢?又或者是立刻掏出日程留个时间一起去?我怎么知道你的感叹究竟是官腔的敷衍还是真心话呢?

    为什么明明只是普通的客套话,你却偏要我给你一个需要有选项之分的答案呢?

    夕凪离开房间的时候天色并没有怎样变化,屋子里的气氛既没有变得尴尬也没有变得温馨,似乎之前那个在hiroC怀里撒泼打滚卖萌的人是另一个与夕凪完全无关的人。

    哦,也确实无关,之前那个男人是onoD的灵魂借用了夕凪的躯壳,夕凪只是一个旁观者,与夕凪完全无关。

    他果然是个奇妙的人。崎山想,自己大概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夕凪会红起来。

    从罗马回家一共要坐接近一整天的时间的飞机,崎山花费这一整天的四分之一的时间来睡觉,剩下四分之三的时间都拿来看平板里的电视剧。

    的剧情的确很吸引人,这年头的电视剧大部分都是量产,随便换个名字换个背景同样的台词都能套的进去,所以讲述恶魔执事与比恶魔更恶魔的人类少爷之间发生的故事的才会让人眼前一亮,然后在短时间内迅速火起来。

    更别说那神秘的古堡,华丽的装修,单看塞巴斯钦花式玩飞刀的样子便已经能俘获一大批小姑娘的春心。

    里还有大量的甜点出没,虽然大部分都只是请人做来的道具,不过电视剧里依旧有少许塞巴斯钦亲手做料理的镜头……怪不得那家伙的厨艺还不坏。崎山这样想。

    之前在DGS工作室住的时候,只有在没时间的时候才会两个人买外卖来解决,只要稍微有一点点时间夕凪便会亲自下厨做两人份的早餐来吃,那个时候崎山便发现夕凪对于甜品类还算拿手,还以为是导演这个职业衍生的技能之一,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夕凪他……

    凌晨四点钟左右的时候刚睡几个小时的崎山被竹内从床上挖起来丢进车里,低血糖外加上起床气导致崎山从包里翻出镜子的时候看自己的整张脸几乎都是一片灰败。刚刚还在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先是坐在船上,小船摇摇晃晃荡进未知的海域中,划着船桨的是夕凪,穿着燕尾服,看过来时一双瞳是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色。

    小船靠岸,夕凪把崎山打横抱起,崎山想挣扎却发现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最后只能由他抱着,慢慢的在花海中向前,向前,俯视着身下一层层垫过的尸体,俯视着人类嘈杂肮脏的灵魂,看遍世间百态,然后继续向前,一直到终点。

    睁开眼发现嘈杂的不是肮脏的灵魂而是竹内,两个人稀里哗啦收拾东西,最后没什么留恋的瞅了眼这个国家的景色,钻进候机室。

    ……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夕凪。

    来的时候还是两个人坐在头等舱打打闹闹,回来的时候只有自己孤身一人,说完全不想他那是骗人的,不过比起想的是那个人崎山更倾向于自己怀念的是那时的气氛。

    也许是夕凪的催眠确实有点用处的原因,崎山已经感觉到自己与hiroC这个角色几乎完全脱节,并没有像每一次刚刚演完戏那样迷茫,完全不能从之前饰演的角色中出来,这一次脱离得如此顺利,倒让崎山感觉十分不适应。

    人之初,性本贱,崎山在飞机上睡了一小会儿,然后开始继续看电视剧。

    夕凪的飞机是当地时间十点,比自己晚两个小时,罗马到伦敦大概只需要不到三个小时,崎山瞄了眼时间,那家伙大概已经下飞机了吧?

    管他呢。

    由于竹内从头到尾跟完了全程,崎山直接让他自行回家,而自己坐上公司派来的车。

    全部折腾完毕躺在自家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崎山在深切的感受到时差害死人的同时也终于被疲倦层层包裹。

    在国内片场的时候就是熬,到了国外就是耗,拼身体拼体力拼命,就看谁先倒,好在自己的身体十分争气,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导演拖进度,反而是在回国后……所有的多灾多难都毫不迟疑的把身体包裹。

    一觉醒来的时候身体沉重得要命,崎山还记得今天大概需要需找老大报个到,夕凪坂在自己去国外的这几天似乎也出了趟国解决点小麻烦,今早才能回来,所以今天得去找他一趟。

    崎山自己有定闹钟,从浴室里边擦头发边出来的时候崎山打开窗向下看,刚好看到院子里竹内把宾利开出来在楼下等待。

    ……其实助理才是真?神人才对……

    托夕凪的福,崎山这才想起来年底的时候唱片公司那边有固定live,这次去找夕凪坂也是要商定年底live相关的事儿。

    也是在见到夕凪坂的一瞬间崎山才有一种设身处地的回家了感觉,远不是那天高皇帝远的国外,而是家,是现实,是兵荒马乱的生活。在国外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十一天,感觉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歇一阵子?”这是夕凪坂见到崎山的第一句话。

    “嗯。”

    然后夕凪坂挥挥手赶人。

    外面还有等待着的艺人与艺人助理,崎山礼貌的对他们笑笑,小新人一脸惊恐,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心。

    天在旋转地在跳舞,命运就像一个驯兽师,握着鞭子噼里啪啦的抽出声响,眼前的景象都散发出模糊柔软的光晕,崎山奇怪的偏偏头,光晕划出长长的痕迹。

    有人在说着什么,崎山根据对面的人的口型判断出这一点,但是耳朵里都是奇怪的音效,完全无法艰难的分辨出对方所说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下一秒整个世界归于黑暗。

    崎山知道自己差不多可以醒了。

    脑袋里的嗡鸣声已经消失不见,身体上的感觉是大病过后的酸懒,鼻前都是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

    “……”

    崎山睁开眼。

    “哦,你醒了。”竹内平淡的说。“是我的失职,并没有发现你在发烧,现在我们在医院,距离你昏迷已经过去了一天,现在是十月十四日中午,经纪人没有给你安排新的工作,让你好好养一下身体,医生说的大概意思是疲劳过度外加水土不服,没有什么大事,昏迷一天主要是因为给你的药物里添加了少许安眠的成分。还有什么疑问吗。”

    电视剧里通常躺在病床上的人在醒过来的时候理论上应该有一大堆人哭哭啼啼的扑过来嘤嘤嘤,或者就算是想突出主角的孤独也会让隔壁床有一大堆人嘤嘤嘤,但是这是现实,没有安慰,没有水果,没有鲜花,单人病房里只有自己和自己的木头助理,冷静的木头助理把所有自己应该知道的需要知道的必要知道的都完完整整的告诉自己,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废话。这就是自己的现实,孤单一个人躺在床上,又平淡又无助,全世界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难受的只有自己一人。

    不是需要安慰需要糖果的小孩子,不能扑到mama怀里撒娇,也没有资格扑到mama怀里撒娇,从一开始就是孤身一人,一直到最后。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说只要醒来了就可以,而且我也建议尽早出院,毕竟医院人多眼杂,还正在宣传中,DGS工作室那边的宣传很少愿意用负面宣传,所以能越早离开医院越好,否则还要经纪人那边去压新闻。”

    “……我知道了,这瓶输液结束后就收拾收拾回家吧。”

    因为你玩了这个叫演员的游戏,所以你就必须在这个游戏的规矩下死磕,一直到你不再被需要,或者是世界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