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狐狸撞鬼(剧情章)
夜风吹来了薄薄的雪,直往人面上钻。沿着巷子口开的话本店主正扫着落在门口摊子那一摞书上薄薄一层雪,往巷口看了几眼,靠着门板重新阖着领口揣袖子睡了过去,他刚睡下没多久,那一摊供人随意翻阅的册子中间动了两下,一对兽瞳在黑暗里熠熠生光,爪子熟练一碰那画册轻抽出来,书页摩擦的动静惊动了没睡熟的店主,他倏然清醒,厉声呵斥:“偷书贼,哪里跑!” 谁承想偷书贼根本没有慌忙逃窜,而是慢慢从巷口挪了出来,那竟是一只毛色斑驳的白狐,毛茸茸的皮毛表面飘了一身残雪,瞳孔里还留着一抹异光,口中涎水打湿了书的一角,它放下书朝着店主呲了呲牙,又半作揖拜了拜。 店主被这夜晚异兽吓得不轻,一声“有妖怪”卡在喉咙口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白狐眼神异色闪烁,店主神智都跟着不清醒起来,他哆嗦着想退,白狐看出他意图,反身叼着那书朝漆黑的巷子蹿去。 店主不敢往那巷子里看一眼,哆嗦着把地上引出偷书贼用的书堆都抱回店去,就着烛火,他抚了抚额头数了数,念叨一句:“这……又怎么少了一本……”俨然是中了狐狸的魅术。 ? 白狐狸阮白苦恼得很,他正经历人生的一大转折,没空管快被逼疯的话本店店主。 他因为毛色斑驳打小离开青丘,无父无母、不知年岁地活到成年,今夜合该有个人身了。 他小时候在人间过得浑浑噩噩,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灵窍,总觉着有族人讲过狐狸精生来是要吸男人精气才能活下去的,至少活到渡劫期,被天雷劈去身上业果,才好得道成仙。 吸男人精气…… 狐狸精成年之前不分性别,阮白看了许多话本,化了美女的狐狸都没个好下场,全栽在书生和道士手里,他便认为自己要做个雌雄莫辨的样子去勾几个富得流油的富人才好,这样不但能用那些人贵气和财气遮盖因果,还能慢慢涨修为。 但人类解了衣服的样子他没见过,这几天偷了许多画册和话本来参考。 阮白抬眼瞧着远处烛火明亮的热闹烟花地,就着偷出来画册上的模样捏了人身。 风携着雪粒拂过书页,吹得哗啦啦响,他翻着的那页两个男人交缠的身体模样做了一半,慌张间竟翻不回去了,阮白掐着诀窍在下半身犯了难,手一抖照着画册上男女交叠的样子各做了一半。 “这样算雌雄体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阮白捏了捏自己软乎乎的下半身,那物什他做狐狸期间也摸到过,但那后面浅浅的两个瓣倒让他犯了难,他翻遍画册也没见男人女人长全这两处的样子,心下也不管了,掐诀化出件衣服披了就朝青楼里面走。 守着青楼侧门的小厮在飞雪中眯着眼,艰难辨认朝他走过来的落魄青年,十九左右的模样,一双水润的眼生得极美,余光扫见便令人心潭荡漾地颤出水波。 阮白眼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望了一眼这边,小厮便觉着这美人眼神里有千万说不出的苦痛,匆忙上前迎了他。 他轻轻拢一拢轻薄的月白里衣,细嫩皮rou好像一枚撬开缝的鲜嫩鸭蛋,暴露在了小厮面前,他低声求道:“家乡的地遭灾,要我来城里寻出路,我走了许久,实在走不动,瞧你这楼阁有光,是客栈的话,就收留我一夜罢。苦活累活我也做得。”说完做出一副泫然泪下的模样,这样子还是循了他印象中那群狐狸精亲戚勾搭人类的神态。 “……是,是客栈!咱们这儿有几间房的,还有好几个你这样的在这儿干活抵房钱,不用担心,管饭管住,你进来吧。” 小厮立刻笑开了眼,上前领了阮白,粗粝的手指摩挲着他冰凉的手臂最细嫩的rou,阮白呜咽了一声,随他进去院子,仿佛站不稳一样屡屡倾身靠过去。 “你等着,我得叫了人来给你洗一洗身上,好干活。” “好。”阮白垂下眼应声,显得十分无辜,在小厮转头就跑的时候舔了舔唇角。 按照他看过的一众话本,今晚他必能吸到男人的精气,最好是身上挂了金钱贵气的男人,吸了也不担什么因果,反而能增进修为。 那小厮生怕自己忍不住就把这细致的美人就地办了,让他在树下等着,自己先跑进了堂去找老鸨。 “mama,我找了个人过来!” “你在这前厅跑什么!冲撞了贵客有你罪受!这贱东西!”老鸨斥责他一句,立刻又对着面前的人眉开眼笑赔罪,“大人您看,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晚没有几个雏儿。这几夜雪下得忒大,要了您指着的那位的命了,他天天咳喘总是不好,回乡下去了。” 说是回乡下也只是托辞,多半是人没了。 面前的男人静静听了,嗯了一句,老鸨便知道这男人也是个薄情的人,早忘了前月定的姓甚名谁了。 那香魂咳着喘着去了,好在她没舍得花一分药钱,也没让不赚钱的东西因恶疾洒了她的钱。 男人拇指笼着一把纸扇,将它的扇骨一寸寸拨开点,没等老鸨看清那上面什么字就敲着手肘合上,他说:“随便找个人……什么人都好。” 他顿了顿,用那扇柄在老鸨露出来的肩头不轻不重地一敲。 “我也不是不给钱的主。”他笑得好看,老鸨反倒打了个寒噤,没等她招呼,小厮反而拉扯着粗布衣服,抬头看向男人。 “外面有个干干净净的……美人。” “……美人!你还知道什么是美?”老鸨拍着他脑袋怒斥,还是想送走这难缠的客人。 小厮委屈地一缩头。 “让他说。” 小厮这才开口:“至少,比咱们这儿的几个天字的美人还好看几分。但是外面来的,还没倒腾干净。” 男人拨扇骨的手指一顿,说:“不妨,带我去看看。” 他警告式地一敲老鸨想拦人的手臂,老鸨哎呦一声让开,只好随上他俩一起去后院看看。 ? 阮白等得久了些,雪斜飞而过融在皮上就化成冰冷的水珠,头一次冬日没了皮毛遮挡感受到冷。 一行人赶到后院时,阮白正在瞧自己冻得发红的指甲尖,通红的一点点,指甲盖都青了,冲那里哈上一小口气,就着一小撮水雾抬眼看向来人,羞怯地笑了一下。 老鸨心里突地一定,似乎听到了一大袋金子落进她兜里的响声,嘻嘻笑着迎上去,招呼小厮去准备热水和炭盆,倒像是阮白本就是这儿的人一般。 老鸨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指甲在皮肤上掐出一道细浅痕迹,一块嫩豆腐被刀子划开似的,老鸨立时不敢碰,朝着男人挤眉弄眼。 阮白早就看清楚她身边的男人,夜色浓郁,男人手指一拨折扇打开来,霜雪吹开一片墨痕,阮白看过画册是识得几行字的,扇面极其随性的“及时行乐”四字在他面前摊开,像个小孩的手迹。 他也只愣一秒,旋即朝男人笑着伸出手,冻得指尖发红的手挑开那扇子挑到一边,无师自通:“您这么好看的人物,也是在这儿借住么?” 老鸨立刻懂了小厮的说辞,接道:“是是是,这位是跟你同房的住客,咱们这儿挤得很,你被他带一带,就懂了。” 男人合了扇子,握住阮白冰凉的手指,阮白原以为自己会落入一片温热的港湾,结果这人的手竟然比雪天冻了半天的手指还冰! 他生生握住了一片冰一般,体会到他小时候不懂事去冰湖里捞鱼那种彻骨凉意。阮白打了个哆嗦,想抽出手,男人却轻轻嗤笑一声,握他更紧。 阮白忍着皮rou打抖的冷意稳住笑,终于迎回小厮,他被男人拖上台阶,面上两人一副和谐模样,老鸨满意点头,先行一步。 就着走廊尽头昏暗烛光,阮白跟在男人后面亦步亦趋,目光无从可去,落在远远的一豆灯火后,又近些看老鸨模糊的影子拉长到阮白脚底。 他向旁边看了两眼,又惊惶地看向自己身后几寸。 阮白抽了一口气上去,硬是没吐出来,手掌立刻渗出了汗,热度被十指相扣的冰冷五指全吸走了。 他再确认一眼,心惊rou跳——这男人没有影子! 阮白在心里骂了一句,道世人有眼无珠,竟然请来了鬼客!他素来怕鬼怕得厉害,狐狸身的时候还能靠夜视强撑着走过黑暗的巷口,化了人形完全没了仰仗,也看不出这鬼的底细,他平日爱看些志怪却又胆小,书上那种饿死鬼是不管是人是妖,抓了就吃;若是厉鬼,怕是要被附身,变成狐鬼反倒给鬼一身好皮囊。 阮白后背被冷风一吹,冷汗全黏在背后吹透了,从脖颈一直冻到尾椎,他死死咬着牙,前面那老鸨引着路,把他们二人引到烛火明亮的屋子。 他假装门槛绊了脚,老鸨也跟着低头瞧他一眼。 快发现啊!这鬼客不能接! 老鸨笑说:“我们这楼修得门槛高了些,不过是正经客栈,你只管住下,明日安排你做活。” 那男人立在他面前,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老鸨竟看不出这鬼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