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云啸抱着垃圾桶吐了半天。

    穿着JK服的付壬卿站在一旁，抱着自己的挎包，笑得肚子疼。

    秋高气爽，湛蓝的画布上飘着几朵白云，A市郊区有个大型游乐场，云啸拍完电影正准备回H市，被付壬卿拉去游乐场。

    其实有钱有势的大小姐若是想玩大可以让整个游乐场停运一天，让她一个人玩个够，而不是在过山车前排两个小时的队，然后花一分钟体验。

    然后，云啸惊恐地在云上待了一分钟，下来的时候腿都在发抖。小姑娘倒是开心得紧，下来后还在开怀大笑。

    后来他们又尝试了别的项目，总之排队的时间是远高于玩娱乐设施的时间。

    不过小姑娘倒是很有耐心，抱着平板打了会儿游戏。云啸看不太懂，倒是有些像他以前看朋友玩的网游，但是画面更精致了些。

    不过小姑娘应该挺厉害的，一连打了几把都赢了。屏幕里的小人也是女孩子的模样，扎两个小辫子，走路时候一蹦一跳的。云啸也没什么事，就看着她玩游戏。只是，连胜了好几次的小姑娘终于被从远处不知哪里来的暗箭射中，几下就倒地了。

    小姑娘蹙起好看的眉，撇了撇嘴。抬头看了眼云啸，“你玩吗？”

    云啸摇了摇头，“我不会。”

    “学。”小姑娘的语气不容置疑。

    云啸没说话。

    “我给你的手机，怎么不用？”

    “……我……使不上来。”云啸有些无措，小姑娘给他的挺多东西的，但大多数对他来说都是高科技产品了，他倒腾了半天也不太会用。

    “你呆的娱乐圈就是一群年轻人的游戏，身体老朽不要紧，就怕心也老了。”小姑娘淡淡地说，也不强求云啸玩，自己又开了一局。

    云啸一时无言，低垂着头看着小姑娘灵活的手指在屏幕上cao作，只是有些凄凉。

    “左边是控制方向，右边是技能，左上角是地图，背包在这，里面的……”小姑娘絮絮叨叨地念叨着。

    因为一边和云啸讲解，一边cao作，小姑娘最后还是输了。她抬头看了眼云啸，“会了吗？要试试吗？”

    云啸沉默了会儿，没有接，“我只是想演戏，并不想在娱乐圈。”

    这次轮到小姑娘愣住了。

    演员和明星，是有区别的。小姑娘显然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会儿，没有再开游戏，只是随便点了点，“只要是戏就演吗？不管什么样的剧本？好片、烂片，都可以？演个死尸还是主角，都一样？”

    “如果可以，当然是希望是主角，如果不可以……哪怕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配角都可。”云啸回答，“养活自己的情况下。”

    付壬卿无话，收了平板。

    “不过……你说的对，我应该学点新鲜玩意。”只是曾经的经济条件不允许他接触这些。

    小姑娘仰头看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就收回目光。“在这等我。”说完，小姑娘就离队了。

    云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后面的人催促两声，才收回目光，往前走了走。

    云啸没过多久就看到小姑娘捧了杯奶茶，慢悠悠地走过来。这时，一个小孩子冲过来，付壬卿来不及躲闪，手里的奶茶洒了出来，淋了小姑娘一身。

    小孩子显然也没料到，直接撞到在地上，部分奶茶也淋在小男孩的头上。年纪不大的小孩子显然被吓懵了，直接嚎啕大哭了出来。

    小男孩的父母连忙赶过来，将小男孩扶起来安慰。男孩的父亲看自己孩子哭得眼睛都肿了，心疼得不得了，抱着儿子对付壬卿说：“小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啊，下次看着点路。”后一句是对付壬卿说的。

    付壬卿蹙了蹙眉，淡淡地说：“我这身衣服，两万八。怎么赔？”

    小男孩的母亲立马就怒了，“就一身衣服还镶金带银呢？两万八？你怎么不说两亿八？我家儿子被撞了下，还被这玩意烫到了，怎么赔？”

    “撞坏了脑子也是活该。”付壬卿心情很不好。这身JK服是全球的限量品，融合了古风元素，是她最喜欢的几套之一。若是孩子父母道个歉她就不计较了，大不了心疼会儿，让人拿去干洗，以后留在衣橱里看着也好。结果人家倒打一耙……

    小男孩的父亲显然没想到付壬卿敢这么说话，上来就要扇巴掌，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小臂。看着眼前壮实的中年人，小男孩父亲收了两回手没收回来。

    “附近都是摄像头，若是解决不了可以交给警察。”云啸冷冷地看着他，那男人被看了眼周围聚集的对他们指指点点人群，吐了口痰，恶狠狠地走了。

    付壬卿还想说什么，被云啸拦住了，“你付家大小姐，没必要和这样的人计较。若有记者在附近，你也没什么好处。”

    付壬卿看了他一眼，偏过头没有说话。云啸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她低垂的眼眸和紧闭的唇瓣，将她拥入怀中。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做。

    因为他看懂了，那一点，渴望。

    深埋在嘲讽和愤怒下的，羡慕。

    付壬卿的母亲一年前因为意外去世，刚成年的付壬卿回到国内，开始接手家族生意。早熟的孩子总有不为人知的心酸，就像那部电影里的养子。付壬卿也是吧。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从小到大都只是一个学习的机器，这也是……她找他的原因？渴望获得一些长辈的关爱？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可笑。

    云啸不敢问。

    小姑娘失去了玩耍的兴趣，拉着云啸离开。云啸眼睛轻轻一瞥，就看到了一个人，整个人呆愣在现场。

    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头已经快赶上他了，目光狡黠，额头还有汗珠，和几个朋友一起在看热闹。熟悉的面孔让他突然一慌神，一时停住了步伐。

    付壬卿不解，回头看向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少年，拉了拉他的衣袖，“我要回去换衣服。”

    女孩清冷的声音将他唤了回来。两人一路无话，来到游乐园门外。

    不是为何，下午的太阳有些闷热，让他喘不过气起来，纷乱的记忆接踵而至地涌上来，让他的脚步变得沉重。

    “别想了。”小姑娘换好了衣服，拉着他上了车，“这么惦记着他们？”

    云啸回过神来看着小姑娘的澄澈的带着淡淡嘲讽的眼睛，像是在嘲讽他的愚蠢和窝囊。云啸却突然愤怒不起来，早在她找上他的时候，她就什么都知道。而她不曾提过，小姑娘不再说什么，只是将他拥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后背。

    云啸神情呆滞了许久，身体颤抖，在她怀里呜咽着，终于落下一行泪。

    那日，云啸看着成绩优异的孩子被提前招入市重点初中的证书，高兴得不得了，朱霞丽也高兴，孩子已经睡下，不然云啸真想亲两口自己争气的乖儿子。

    云啸一遍遍诉说着老婆辛苦了，他都没时间陪陪家人，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贤内助。两人本要就此在床上互诉衷肠，却被朱霞丽告知身体不爽，两人只能作罢。朱霞丽有些困倦，就去洗漱了，云啸还乐呵呵地看着儿子的证书和入学申请表。

    只是，很快他收敛了笑容。

    云浩的血型是AB。有次……他翻了翻儿子的科普书了解了一些常识。云啸是O型血，朱霞丽是AB型，按照书中所写，云浩不该是AB型血……

    曾经他一直以为是血型遗传了朱霞丽，从未但是没有在意过。只是这时，书中的字突然清晰了起来，浮现在他脑海里。

    是不是搞错了。云啸一时间有些慌乱，比如那本书本身就是骗小孩子的，也或者说他们谁测错了血型……

    还是说……浩儿……被抱错了？

    浩儿长得那么像朱霞丽，不可能抱错的……一个令他恐怖的事实让他脑子发蒙。

    云浩在他们婚后8个月就出生了。他还记得，他们结婚的第二天，朱霞丽娇羞的面孔，哪怕前一天他喝的酩酊大醉，什么都不记得。

    无数细微的他未曾注意的细节浮现上来。

    朱霞丽当初急切地要嫁给他，度蜜月的时候朱霞丽都以新婚那天他弄疼了她为由拒绝，一个多月后才有了性生活。因为胎儿前三个月是不稳定的，不宜行房事吧；后来没过多久查出生育，云啸照顾朱霞丽直到孩子生下来三个月后才行夫妻之礼。

    朱霞丽似乎一直很排斥和云啸上床，每次云啸表示想做的时候，朱霞丽经常性推脱，什么理由都用了，有时候实在无法才答应。云啸在意自己的妻子，朱霞丽不愿的时候从不会强来。

    结婚十一年，他们几乎可以用聚少离多来形容。云啸更是在云浩上了小学后，云浩就鲜少到他，与其说他工作更忙，不如说……朱霞丽似乎在阻止云浩见他。

    朱霞丽一直阻止他做亲子坚定，说他不信任她，哭得梨花带雨，痛斥他不陪伴他们母子俩，还怀疑自己的儿子不是亲生。

    但是在这种事上，他坚持做，亲子鉴定的结果让他觉得讽刺。

    被骗了十一年，他觉得自己无比愚蠢。他一直庆幸自己有个贤惠美丽的妻子，一个争气懂事的儿子，可事实证明……这都不是他的。

    朱霞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说自己遇人不淑，又不愿打掉这个孩子，医生说打掉这个孩子她可能会不孕。叔叔知道她非婚生子会觉得丢人……

    “那你为什么不在婚前告诉我？”

    “我怕你……不愿接受我……啸，我是真的爱你……我想给你生个孩子，但你说你养不起两个孩子……”朱霞丽轻微颤抖着唇瓣，吐露着。

    “离婚吧。”云啸觉得自己做的最绝情的事就是知道自己被骗了十一年后，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婚。

    “你……你别告诉浩儿……”朱霞丽自知无望，退后一步选择隐瞒。“他还小……我不想他因为我受其他人的指指点点……”

    云啸地垂下眼睛，看着照片上笑得开朗的儿子，内心宛如一片死海，起不了半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