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上海,静安区。 “过几天我得去趟美国,这次可能要一个月噢。”骆瑜坐在沙发上边叠衣服边说,过了一会儿见没回应,便不满地大声道:“老公你在干嘛呀?” 半晌,章弘从书房里走出来,看见地上的行李箱道:“哇,又要出差?正好,我也得去外拍了。” “你要去哪呀。” “去广西拍梯田。”章弘答道:“最近那些大牌们都在演电影,正好空出了时间,正好去拍拍风景了。” “怎么不早说啊你,我也想回去一趟呢。” “没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你放年假的时候咱们再去呗。” 两人结婚已经一年多了,在上海也基本安定下来。章弘凭借原有的人脉和骆杰的帮助,重新回到时尚圈从事封面摄影,偶尔也会去旅行拍风光。 章弘心知骆瑜怕他和圈里的女人接触过多而有出轨的危险,也担心他藏私房钱。对此他觉得无奈又好笑:自己要是真想出轨、真想藏钱,对方难道还发现得了么?况且他本来就对“共同财产”这种夫妻概念很抵触,别说“私房钱”,他现在连“私房”都有了。 “老公,等忙完这几年,我们就要个宝宝好不?”骆瑜从身后一下子跳上来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道:“我爸妈可想抱外孙了。” “行,到时再说呗。”章弘侧过脸亲了亲她,心里却静如止水。 不知为何,他对小孩没有任何的期待,即使看到许多朋友在炫耀秀幸福,那些宝宝也的很可爱,但他偏偏没有自己要一个的想法——看来他真的没有完全接受“结婚”这一回事,每每感到最放松的时刻,就是独自一人去旅游外拍的时刻。 这次去广西也是突然有的想法,一是这个季节那里风景好,二是他也突然想回去看看,毕竟一年多过去了。 “我走啦,你自己注意安全噢。”骆瑜给了他一个送别吻,然后就匆匆进了海关。 章弘不禁想到了周睿宁,那个一年来从未联系过的人。 他站在机场,犹豫了很久,久到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以为一个人、一件事踌躇那么长时间,最后才决定打对方的电话,心里想这么久过去了,他们见面应该可以自然一点,不用像临走前那一晚那样尴尬得沉默无言。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换号了?章弘失笑,心想也不奇怪,先捅破这层关系的既然是周睿宁,那对方肯定有了疏远关系的准备,再加上离开那一晚对方说的那些话,不想见自己也是正常吧。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打通了胖子的电话。 “弘哥!生娃了没?”对方一接起电话就激动地嚷嚷:“上次你的婚礼,我被老爸抓回老家了都没去成,真太可惜了!” “娃就别想了,你现在在家吗?过几天有没有空接待下我?” “你要回来?” “想去拍梯田,顺便回来看看。” “哇,欢迎欢迎!可惜我们家没空房了,我这就给你订五星级酒店去!”胖子乐呵呵地道。 “这就不麻烦你了,”章弘笑着跟他打趣了几句,随后问:“对了,周睿宁怎么样了你知道么?” “你说周教练?他好像早就搬走了啊。”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你走后他就离职了,说是家里有些事情,然后听说在去年春节之前就搬走了。” 去年春节前?那不是他婚礼之前吗?章弘隐隐觉得不对劲,猛然想起张天淞来参加他婚礼时,说自己前几天在周睿宁家住过,还说对方仍在道馆上班。 张天淞在说谎。 “弘哥,弘哥?怎么不说话啦?” 章弘回过神:“没事,我明天的飞机,到了给你电话。” 挂断后他立即给张天淞打电话,那边响了好久都没接,他便反复地打,一动不动地现在原地拨了十分钟,直到那边终于接通。 “怎么有空给我电话,要当爸爸啦?” “周睿宁他出什么事了?” 他知道事情一旦和张天淞扯上关系,十有八九都会往不可控制的糟糕滑落。 “怎么,你联系他啦?”张天淞语气听上去很轻松:“怎么一年多了才想起来啊,好歹人家也是喜欢过你的……” “少废话。”章弘几乎要吼出来,语气不受控制地着急了:“他早就搬走了,那时你为什么说他还在道馆工作?!” “你那么激动干嘛啊,”张天淞对他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语气一下子也怒起来:“我不说不是怕影响你婚礼的气氛吗?!都半死不活的傻子了……” “你说什么?” “记得你在南亚惹的事吧,本来我还愁怎么帮你找个替罪羊,周睿宁就自己报上门了,结果被老蛇的人打得半死不活。” 章弘脑子嗡的一下好像炸开了,有无数个声音在轰鸣,响得几乎两眼发黑。 他不知道自己的反应可以这么强烈,好像比狠狠被打了一拳还要震颤得厉害。 “他为什么……会找上你?” 张天淞冷笑一声,好像在嘲笑他的无知:“第一次见面不就留了联系方式嘛。早在你因为越泽林那事被困住的时候他就联系上我了,问我你在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见他求得可怜,都快哭了,就告诉他了。” “然……后呢?”章弘觉得喉咙好似被卡住了。 “我当时真他妈不想救你,费时费力,而且随时会把自己也搭进去,真想把你送进牢里得了,大不了判个死刑,表现良好点再放出来,”张天淞笑着说:“可周睿宁就在不停地求啊、求啊,还把自己全部的积蓄拿出来求我,说愿意帮我干任何事。” “你要他干了什么事?” “我当时还没什么需要,就先答应他了,最后不是也帮你搞定了嘛,”张天淞道:“还拿了他的那些钱,做贿赂的一部分,不然我这边资金真周转不过来。” 章弘想起周睿宁在他回来后就一直在兼职,即使周末也没有休息,他本以为对方是想攒钱,没想到是真的缺钱了。 “你走之后老蛇那边的事就出了,说是要为杀死的弟兄报仇。本来嘛,这种事拿点钱弄弄就行,关键是得找到个替罪羊兼出气筒。他们找不到你就来找我,我也很烦心,所以自然就想到周睿宁当初答应的事咯。” “他……他会愿意?”章弘觉得自己声音在发抖。 “怎么不愿意?为你死他都愿意啊。”张天淞哈哈大笑:“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他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渴求,你上辈子是修了什么姻缘,那么招一个男人爱,啊?” “我……”章弘“我”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后来老蛇的人就找上他咯,好像是他把全部事都揽自己身上了,就算对方逼问你在哪也不说,结果被打得全身是血,好像还被拿棍子搞了屁眼,最后被折磨得精神失常,我叫人把他弄醒的时候,已经傻了,智力跟个小孩似的没区别,不过有趣的是,他就记得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他自己,一个就是你。” 章弘抓着手机,向前走了几步,险些撞到机场来往的行人,如鲠在喉,一句回答的话也说不出。 “你说这些事要我当时怎么告诉你?你都结婚了,而他嘛,都是自愿的,你也不需要内疚。” 张天淞语气很轻松,就和他们俩以前做完见不得人的事后那种语气一样,可章弘这次却怎么也没办法做到同感。 他觉得胸口很闷,像要透不过气了,好似有一双手紧紧地钳住脖子、卡住喉咙,几乎要窒息了。 “他现在在哪。” “你要去看他?”张天淞疑惑:“最好别吧,你要真有愧疚,就给点钱呗,不然他在那疗养院也呆不下……” “我问你他在哪里!!” 章弘的吼声让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电话那头的张天淞也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那你大后天来广西吧,我带你见他。” ** 张天淞没有直接带章弘去找周睿宁,而是先去了原来他们俩住的那个地方。 小区还是老样子,房子更是没有变,除了已经布满的灰尘。 “为什么带我来这。” 张天淞在电视机旁的柜子蹲下,低头开始翻东西:“先给你看样东西,我记得放这了。” 章弘见他在找,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推开了周睿宁的房门,按着记忆轻车熟路地拉开衣柜的门,拨开那些衣服,看到了那本背朝上的杂志。 他拿出来,翻转到了封面,呼吸顿时停滞了——那封面上的照片,正是自己。这本杂志是他刚穷游回国时做的,也是因此以英俊帅气的外表吸引了无数粉丝。 章弘手抖地翻开杂志,只见自己专访那一部分被刻意折了起来,显然是做了记号。 骆瑜曾说过的那些话在他耳边至今清晰: ——他父母就是因为这个……自杀的。 ——因为有人撞见他在拿着杂志……咳,对上面的男人照片自慰。 ——而且还是被他们家以外的人撞见,那个地方的人都很保守,就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父母当然就受不了了……” 他记得周睿宁刚见自己的时候,目光里有奇怪的惊异和犹疑。当他开玩笑地举着身份证给对方看的时候,周睿宁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再确认。 因为对方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了,却一直装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