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说来谈去，到底没什么好办法。汪导只得暂时收留肖楚在基地住着，等过段日子何孟来了再从长计议。可肖楚这个人深谙蹬鼻子上脸之功夫，死皮赖脸非要和顾回住一起，汪导自然不给他得寸进尺，又等了一会儿，顾回和储立从食堂回来，便把选择权交给了顾回。 他也挺好奇，肖楚这儿言辞凿凿两人情比金坚，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而顾回虽然知道肖楚不会安分，也没想到他能这么抓紧机会制造机会。不过说起来这倒是他一直以来的作风，肖少爷想要什么便会当即动手去拿，他也是无往而不利的，也就不太懂什么叫伏低做小，什么叫待人垂怜。他顾回现在是肖少爷这饿人眼里的香饽饽，况且曾经就尝过滋味，就更不想放手。顾回此时也明白，就算像肖楚说的那样正经谈恋爱，其实真正说起来，也和从前那样的关系没什么差别。 不过他向来不愿意扫人兴，而肖楚此时也确实不方便独自住着，汪导来问他，也是半好意半请求。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正准备点头答应，却被储立抢了先：“我跟你住一块吧，你有事找我就行。” 肖楚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跟储立渊源不浅，一个大院住过，这人从小屁事多，同辈的孩子这个不干正事那个看不上，就他哥是大学霸，后来各自的爹升迁几百年没见面，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现在他肖楚追对象，关你储立什么事啊？可储立就非常不会看人眼色，坦荡荡地看回去：“怎么，不行吗？顾回拍摄任务都在前期，训练比较吃紧，我比较闲，谁帮你不都一样吗？”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这话就打在肖楚七寸上了。也所以说，谈恋爱和包养小情人的心态就是不一样，一个只想自己，一个就不敢为所欲为了。从这一点看顾回是误解肖楚了，所以他看见肖楚咬着后槽牙说好时也十分意外，可他太意外了，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于是决定就在说话间定下了。顾回忙于武指临近开机加重的训练早起晚归，肖楚虽然盯得紧，他一回来就蹲在门口等人，可总是和顾回说没几句话就发现人睡着了。他怨那，他恨那，也只能回去跟储立互相添堵。 真当他瞎呀，储立那小子那一脸情窦初开的犯蠢脸，鬼都知道是因为谁！ 但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筹备了许久，开拍日也终于到了。 汪导几年心血筹拍的着作开拍自然万众瞩目，媒体来了一大堆不算，各路投资人也纷纷到场庆祝——而何孟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来和肖楚见面的。 汪导是传统影视人，各项仪式都必须按部就班，祭台就放在了新搭建的拍摄地的大门前，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恍惚是古代皇帝送别三军的祭场。这时人特别多，就方便浑水摸鱼，顾回虽然是主角的演员，但真正的男主肯定是储立。这就方便他缀在队尾，祭典一结束，何孟戴着墨镜揣着个兜就溜达到他身边：“走，给你老板介绍介绍工作呗？” 于是他带着何老板在新造的仿古城里东转西转进了一个房间，是个女子私房的场景，轻纱曼妙，隔断古朴，中间坐着个胡子拉碴的流浪汉。 何孟摘下墨镜仔细看前面坐着的人：“……肖楚？” 肖楚：“是兄弟吗，留个胡子你就不认得了？” 何孟还站那左看右看啧啧称奇：“你这样是怎么过的机场安检？没把你当逃犯抓了？” 两个人损友二十多年，境况多惨都忍不住先互相怼起来。但怼两句也得说正事，何孟朝顾回看了一眼，顾回了然，正要出去，却被肖楚拉住了拽到自己身边：“别走。”转头又跟何孟说道：“没什么可瞒他的。” 何孟不置可否：“我这儿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发生什么了你比我清楚，都是神仙打架，咱们也就听个响，什么也管不了。不过你那个表弟到底怎么回事，他是站哪边的？” 肖楚冷笑：“我要是知道了我还用得着跑吗？我默认他不安好心，到时候我爸肯定不管我，我得自救啊。” 何孟像是很疲惫，手撑在撑在做旧的低矮床桌上捏了捏眉头：“他执念可够重的，以为我藏的你，电脑手机给我黑了个遍。以前也没见他这么精神病啊？” 肖楚也吐槽：“我哪儿知道啊，我和他待的时间还没和你待的时间长，我要是知道他现在这样我当初都不让他进我那房子。” “啊？”何孟抓住了重点，“他对你干什么了？” 肖楚烦了，“你问个屁”，何孟倒精神了：“肖楚，你可得实话实说，不然等接下来战略错误大家一块玩完。” 肖楚呸了一声，“你别战略了，那就是个精神病，躲着就行了，到时候我来对付。” 两个人明里暗里说了半天，顾回坐在那听，听着听着就走神了。他本来就不是个爱吃瓜的人，肖楚和何孟说的这些没头没尾的瓜更没意思，两人说了不少，他就已经从屋子里的装潢真漂亮走神到中午吃什么了。 “中午吃什么？” 顾回立刻回答：“中午吃……”他这才回过神来，看见何孟摊在桌子上笑着看他。 顾回低头看了下时间，离中午还挺远，看来两个人也没聊太久。不过他本来也不想听这些事，是肖楚非让他坐在这儿，他也没什么不专注不礼貌的难为情，就也理直气壮地分享这几天吃食堂的经验：“面好吃，鱼有点腥。烧烤常备，rou块特别大。” 于是话题就从有点让人烦心的事转移到了吃上。肖楚这几天缺少顾回的安抚，储立堂堂正正他仇人，带回来什么就吃什么，怎么吵架都没用，这时候就开始告状，终于唤起了顾回的愧疚之心，不仅把之后的吃饭问题解决了，还换来回帝都后他想吃什么顾回就做什么。等说到回帝都，肖楚的去留又成了重大问题。 肖楚肯定不愿意回去。回去干什么，到处都乱套了，他现在是隔山观战，不把自己绕进去就行。况且这边有顾回，他才不想回去。至于何孟怎么想他就不管了，肖楚专业卖兄弟二十年，一想到他现在耽误自己和顾回相处的时间，就恨不得他现在就赶紧回去，顺便帮顾回再多找点电影电视剧，当初说好了帮他捧人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演上男一号？ 而何孟少有的没和他怼，坐在一边看着他笑。 肖楚被他笑得汗毛倒立，何孟却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肖楚，我累了。” 何孟睡了个好觉。虽然醒来时他觉得脖子和肩膀都不是他自己的了，但这样久违的深度睡眠，依旧让他如释重负。 而他确实如此。 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年轻的时候放下对肖楚的感情，他以为自己对藏起这份感情习以为常，就像他替肖楚解决麻烦一样习以为常。他甚至觉得，可能即便他找到新的爱人，那个人也会深深笼罩在肖楚的影子里。 可他没想到，在那之前，他会有主动放弃，甚至厌弃对肖楚的这种感情的一天。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许是疲于应对肖卫翻来覆去的黑客手段，或许是帝都风云变幻，父亲迅速梳理名下产业，避某些事不及，或许是仅仅月余未见面，他便已经认不出只留了胡子，乔装改扮的肖楚。 疲惫，成了他想起肖楚时最大的感觉。他记不清已经多久没睡好觉，他并不讨厌肖楚，他只是觉得累了。而当阳光坦荡铺洒在他脸上，他清醒无比，他忽然觉得曾经对肖楚的那些异样的感情，似乎都是错觉。 只是阳光太好，天空太蓝，拂过的风太轻柔。 “何总，您醒了？” 何孟回神，坐在驾驶座的助理回头看他，露出个傻笑：“您睡了三个小时了，咱们现在是去酒店还是直接回帝都？” 何孟这时才发现自己坐在车的后座，一座酒店就伫立在不远处。他稳了稳心神，想了下情况，决定先在当地留宿一宿。助理应了声发动了车，何孟看他年岁正当，忽然问他：“你有暗恋过人吗？” 助理一边倒车一边说话：“嗐，哪个大老爷们没有啊。我暗恋过我们学校校花，当时是我女神。” “那你之后和她怎么样了？” 助理回答得爽快：“还能怎么样，不喜欢了呗。” “你这回答倒是稀奇啊，不应该是没追到放弃吗？”何孟听到这话有点稀奇。 助理没说话，转身把车倒到门口，在门卫指导下开进了酒店停车场，等停车了才说话：“嗐……其实我有一次在图书馆发现……女神偷偷挖鼻孔……我就忽然想明白了，女神也是人，我不能把她当神来顶礼膜拜。这样想了，我就发现她其实并不适合我，只看脸，那不是找对象，也不能只看脸就过一辈子。” 说着小助理就又露出了傻笑：“初恋嘛，都会犯傻。之后再看，都是小事，小事。” 何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也笑了。 “是啊。一件小事。” 一件尘埃落定的小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