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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死去的傅辛,却是急急移开眼来。 二月中下旬,乍暖还轻冷的时候,新皇登基。却道是:明知烟花路儿上苦,有去路无来路。才去了虎,又来了狼,恶狠狠虎爬心,饿剌剌狼掏肚。 三月初时,流珠已有孕在身,整整六个月。身边的婢子倒是兴致勃勃,闲暇之时,比着为未出世的新生儿做起了鞋袜来。 窗外春雨淋漓,流珠倚在软榻之上,把玩着那些个不过巴掌大小的小鞋儿,正觉得颇有趣味,手中的小鞋儿却忽地被人夺了去。她缓缓抬起一双褐色的媚眼儿来,睫羽微颤,猫儿一般的瞳仁之中,正映出傅从嘉那张清朗俊美的面庞来。 流珠轻声笑道:“听闻朝中近来出了不少乱子,你倒是颇有闲心,还顾得上惦记于儿。” 傅从嘉缓缓勾唇,惹得流珠不由陡然恍惚起来,一时间竟分不清面前这呼作官家的男人,到底是哪一位官家。她怔忡地凝视着他,便听得傅从嘉低低说道:“得不到手,自然惦记。得到了手,自然不愿分神了。” 流珠笑意渐收,缓缓坐直了身子,定定地望着他,柔声道:“从前阿郎尚在微末之时,常不惧人言,与百官当朝争辩,于政事之上,颇有见地,在与西洋往来之策上,也十分开明。老实说来,这才是儿决意助你的缘由。只是自你登基之后,才不过半个月不到,阿郎你却是甚也不做,端是古怪,难不成当真将无为当有为了?” 傅从嘉却是笑了两声,蓦地道:“我不过是为了同他做对罢了,哪有甚么雄心壮志可言?” 流珠微惊,却见傅从嘉连鞋袜也不褪,仰面躺倒于软榻之上,信手扯了流珠的裙摆把玩,神情慵懒,声音几无起伏,缓缓道:“九泉之下,爹爹若是有知,便让他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着,他这大宋江山,是如何被朕拱手让人的。” 流珠愕然,道:“阿郎这是何意?” “何意?”傅从嘉缓缓勾唇,手上骤然使力,扯得她猝不及防,栽倒于软榻之间。流珠稍一回神,便见傅从嘉低头俯视着自己,目光灼灼,声音低哑,咬牙道:“我如你一般恨他,只怕比你还要恨上几分。我娘待他一片真心,他却为了收买勋国公,迎娶阮宜爱,说甚么散尽妾室,恩准再嫁,惺惺作态,实则却是将我娘杀了!埋到了城郊的乱坟岗里去!教我娘这么一位娇养的贵女,同那些下三滥的贩夫走卒,及那成日卖笑的暗娼歌姬葬到了一起!” 傅从嘉呼吸愈加粗重起来,惊得流珠急急挣扎,欲要躲避他那灼热得令人不适的鼻息。傅从嘉到底年轻,身强力壮,只箍住了她细藕般的双臂,薄唇附于她耳侧,缓缓说道:“二娘,我说让你走,必会允你走。你便是要留,也留你不得。只是我渴你已久,待你生下那孩子,给我一夜。隔日天亮之后,必会替你将一切安排妥当,并送你与孩子出宫。” 这话惊得流珠心头大震,只睁大一双美眸,直直地盯着傅从嘉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傅从嘉蓦地笑了,埋头在她颈窝处胡乱吻了吻,又死死钳住她那细腕,哑声道:“下面难受得很,劳烦二娘替朕纾解一番。” 流珠倍感屈辱,挣扎了几回,却只惹得男人颇为不屑地轻笑起来。幸而天不绝人路,流珠正急得泫然欲泣之时,忽地听得周八宝尖声来报,说是皇后蔡姪来了。傅从嘉神色微变,有些不耐地起了身来,他才整了整衣衫,蔡姪便已入了内来。 傅从嘉对她的觊觎之心,阮流珠早已洞悉,却未曾想到他内里藏着那般心思,行起事来,竟是如此不堪。流珠思虑数日,知道这宫中决不能久留,留得久了,只怕又要重蹈当年覆辙。她思来想去,想出的唯一一条出路,便是鲁元留下的婢子——她身边的那些小娘子,既有智谋,又有武艺,着实可靠,或能救她脱出牢笼。 阮流珠的这条路,到底是赌对了。 香蕊之死,换来了周八宝的忠心;鲁元之离,又为她带来了些得力的帮手。五月廿四,夜半时分,流珠趁着傅从嘉政务缠身,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似当年的阮宜爱一般,借着来往贵人的车马金蝉脱壳,领着徐如意,总算是逃出了被困数载的九重宫阙。 或是由于心绪过于激动之故,车行至蔡氏散馆前时,流珠但觉得腹内一阵绞痛,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整个人痛得几欲昏厥一般。她从前是不愿要这个生父不明的孩子的,然而如今,这孩子已在她腹内待了足足九个月,俗言道是母子连心,她如何能弃他于不顾。 有道是:天缘许会合,秋清正良宵。安用人间鹊,腥羽编成桥。却说这日夜间,那cao刀鬼萧四郎给养子罗瞻做过了饭,这任性的小郎君偏说要吃街口卖的烧饼,萧奈骂了他嘴馋人懒,却到底还是穿上靴子,替他去买烧饼,可谁知才打开了后门,便见着一架车辇挡住了去路。 萧奈哼着小曲儿,笑了笑,正要绕道而行,却忽地听得车厢里有人虚弱无力地唤了一声萧奈。她阮流珠虽是气若游丝,可萧奈多年查案,对人的声音可谓是过耳不忘,此刻立时顿足,大步登上车架,急急掀了车帘。 流珠抬眼见得那张英气的脸,心上乍安,萧奈一对上她那双眼儿,不必她多言,立时便明了了前因后果。他并不避嫌,当即将流珠打横抱起,随即小心下了车辇,将流珠送入了蔡氏散馆的后院来。 万般皆是命,倒霉了十数载的阮二娘,总归是遇上了好运气。先前加菲尔德离去之时,乃是萧奈送行,这加菲尔德便将随身所带的一些医药之物,尽都送给了萧四郎,此刻倒也多少派上了用场。待到阮二娘意识清醒,睁开眼来时,便见萧奈倚在床板边上,原本满是困意的眼睛遽然明亮起来。 那皮肤黝黑的汉子笑了笑,道:“好了,母子平安。她不过是急着出世而已,身子健健康康的,半点儿毛病也无,不似我家那小子,打小儿就多病多灾,全然是个小药罐子。” 流珠所生下的这个女儿,虽是早产,所幸身体健康。思来想去,阮流珠将这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娘子,起名为一个胜字,唤为阿胜。萧奈自是猜得其中深意,却是绝口不提,只笑着说她这名字起得不够高雅,连罗瞻这名字都比不过。 却说过隙年光,如毛尘事,暗把物情移换。阮流珠本打算生过阿胜之后,便启程离京,只可惜因着北面战事又起,徐子期反攻大宋,连胜数役之故,汴京城禁愈严,她带着阿胜,实难脱身。放眼城中,这蔡氏散馆反倒是最安全的地儿了,想那罗瞻在此间后院被藏了十余载,也不曾被萧奈惹下的仇家发觉,可见着实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