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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轮廓也跟着变了形。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男人慌慌张张地去抚平褶皱,动作轻柔地仿佛在给爱人轻拭着伤口。 于是,纸张平整了,可被主人精心画好的人,已经彻底模糊成一片灰色。 挫败地瘫回高凳上,男人捂着自己泛红的眼睛,小声地呜咽出声: “我只是想留住你,我什么也不做了,只要你留下,只要你能留下……”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喜欢你啊……” 十二年前她从他眼前消失,他亲眼看见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等他冲过去想要死命抓住她的时候,她就彻底不见了。 摸不到她,抓不住她,也感受不到她。 分明前一刻他们还曾陷入那样的温存之中,可如果时间能倒回,什么欲,什么念,他都不要了,只要她还在,一直都还在。 她果然是骗子,他不该相信她的。 等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他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一把扯下画板上的纸张紧紧团在手心。 “我暂时离开一会儿,你别怕,我很快就来陪你。” 按下开关,房间霎时暗下来,重新恢复到来时的样子。 男人打开房门,视线往旁边一瞥,直直的对上了墙壁上挂着的另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他将自己记忆深处的脸庞印刻在上面,再凝眸时,隐约看见画像上的脸对着他笑了下。 男人冰冷的眉眼逐渐被温柔削弱,他回视了她一眼,轻轻拉上房门就出去了。 “喀嚓”声响起,门已经从外面落了锁。 * 别墅外。 一对保养尚好的中年夫妻站在门口,女人望望自己的丈夫,迟疑地伸出手去按门铃。 几声刺耳的门铃声响完,大门内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穿着灰色居家服的男人冲二人一点头,便侧开身子示意他们进来。 “坐。”男人将他们引进客厅,坐进了对面的沙发里。 “你今天看起来还不错。”两鬓如霜的佐鸣凝神道。 紧挨着他的白莺也打量着儿子,“是精神了点。” 就是太瘦了,几乎已经瘦脱了形。 “我很好,”佐乐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他们,“爸妈今天过来有事?” 白莺很生气,“怎么,父母老了想看看自己儿子都不行?” “当然可以。” “不过,若是还像之前那样来说些无所谓的话,你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佐鸣按下妻子的腿,示意她别冲动。 “我们只是关心你。”他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你mama这些日子睡得很不好,常常做噩梦,我们商量了一下想重新搬回来住。” 衣袖下的手倏然紧握,佐乐嘴唇翕动,“随你们。” “我还有事,你们自便。” “你给我站住!”白莺气冲冲的呵斥,“你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到底还要我们cao心多久?!” “这么多年由着你耍疯还不够吗?!我们已经老了,也许过个几年,也许明天我们就撒手走了,到时候你一个人要怎么过?!” “让你放弃你那劳什子画画你不愿意,让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当成耳边风,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白莺扶着佐鸣不停的大喘气,看着面前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忍不住就红了眼,“我们没有别的心愿了,你不愿意结婚我们有强迫过你吗?当年你一声不响就收拾行李准备满世界去找那个人,结果呢?!要不是你爸派人跟着你,你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佐乐,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们的心愿只是想让你活的快活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种……这种行尸走rou一般的日子。” 她缓了缓语气,慢慢走上前,“再和我们去看一次心理医生好不好?”说完就试探的去抓他的胳膊,却被他迅速避开,看着她的眼里也是明晃晃的拒绝之意。 “你们总是这样。”佐乐往后退了一步,“当年她出状况时你们就想着让她看心理医生,好像我们的不正常在你们看来都是病。” “反反复复用同一种办法来胁迫我就范,她还在的话一定不会这样。” 她会护着他,会用自己的办法说服他们。 会在保护了他的同时,也能让愁容满面的父母重新露出笑颜。 “……你们为什么要忘记她?” 他不断往后退,直到碰到了木质椅子,才恍恍惚惚地坐下来,抬起一张苍白到不正常的脸望着像是被他的话伤到的二人。 “她是你们的女儿,你们那么爱她,为什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忘了她?” 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话,他偶尔从梦中惊醒,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甚至也会产生自己是不是真的病了这种念头。 “我只是很想她,可我找不到她……” “她答应过要永远陪着我,可她不见了……” 她不要他了。 儿子坐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中间好像隔了一道巨大的鸿沟,他们每靠近一次,鸿沟就更宽一点。 白莺含着一双迷蒙的泪眼,心里因为他这番话生出了剧烈的刺痛。 她也想记起来啊。 她和佐鸣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都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好像丢失了最心爱的东西一般。 可记忆里,又分明没有这个人。 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说是噩梦也不为过。 他们的儿子疯了一样满屋子到处找人,一边找一边喊着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他还叫她jiejie。 可在他们现有的记忆里,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即便是再想要女儿,可她已经生不了了。 他们看着他飞快冲进自己房里,抱着一摞相册朝他们走来,眼里覆满了破碎的期翼。 然后,他就彻底疯了。 照片上没有那个名为“寻欢”的女孩子。 他所传达给他们的叙述,记忆里通通只有他一个人。 从五岁到十八岁,包括前一天拍毕业照的相机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身影。 看着满脸灰败不敢置信的儿子,他们却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以为他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来了又走的心理医生,绝食抗议的顽固儿子,他们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几乎愁白了头。 当时他也像现在这样对着他们低吼,眼里的控诉和痛意分毫也没减少。 不,其实已经不太一样了。 白莺凝视着他渐渐恢复平静的脸,和越来越暗淡的双眼。 当年还是少年模样的他,在丢了她以后经常哭。 深更半夜里,总是听到他的房间里传来压抑而又沉闷的哭声。 过了六岁以后,他们基本上就再也没见他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