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32
娘记得,有一回谢府设宴,还专程请绮云斋的师傅,做了道枣泥云片糕。 那滋味,是南方独有,汴京的师傅断然做不出的。七娘吃过后很是喜欢,常常吵嚷着要吃。故而,后来又陆续请过几回。 陈酿见她一脸愣然,以为她担心花销太过,遂道: “你别忧心银钱。这是我方才出门卖画所得,不承想,我的书画在此处还值几个钱。看来盘缠之事,是不必担忧了。” 他又拉她在案头坐下,含笑道: “快尝一尝,可还是从前的滋味?” 七娘双手捧着那盒点心,只觉有千斤之重。她直直望向陈酿,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感动,方才的悲怆,只杂糅做一团,五味杂陈。 七娘冲着陈酿笑了笑,放下点心,又将那盏鲜笋鲈鱼羹向前推了推。 只听她道: “我亦给酿哥哥带了点心呢!” 陈酿心下生奇,揭开盖来,原是自己最喜食的鲜笋鲈鱼羹。 不过,七娘哪里来的钱? 他又盖上盏盖,遂问: “你拿什么买的?” 七娘看他一眼,自知瞒不住,方道: “我将那紫铜手炉当了。” 他就知道!她定是当了什么物件。 陈酿叹了口气,只道: “也罢!当票拿来,明日我去赎回!你的傍身之物本就所剩无几,那个手炉,又跟了你许多年。” 七娘摇摇头: “是死当。一路之上,总是酿哥哥养我照顾我。我也总该为咱们的南渡出些力啊!” 陈酿拿她没办法,只好言道: “我是你先生,养你自是应当。况且你一介小娘子,又要出什么力来?” 七娘敷衍地笑了笑,打岔道: “酿哥哥,咱们不说这个了!你快尝尝这羹汤,待凉了便没滋味了!” 陈酿看向她,只觉她与从前有些不同。似乎,是懂事了许多。 他遂含笑道: “好!” 陈酿捧过鲜笋鲈鱼羹,便大口吃起来。到底,是她的一番心意,总不能辜负的。 七娘亦小心翼翼地打开绮云斋的盒子,食了半块枣泥云片糕。 小小的屋子之中,二人在案头端然对坐。认真用餐的模样,文雅又庄严,直像是个仪式。 他们吃一口,便相互看一眼,不时又傻愣愣地发笑。这般神情,旁人自是不懂。 适逢乱世,漂泊无依。幸有彼此,真好! 七娘心下感慨,又捻起一块枣泥云片糕。正待食来,她忽而顿了顿,一时只将点心放回盒中。 ☆、第五十一章 孤馆深沉10 陈酿见她低眉垂目,似有心事,遂忙放下鲈鱼羹,问道: “蓼蓼,怎的不吃了?” 七娘心中揪作一团,只抬眼看了看陈酿,又缓缓垂下头去。 她自犹疑一番,带着不浓不淡的情绪,只问: “酿哥哥,夜阑无人之时,你是否会想起许jiejie?” 此话既出,屋中骤然鸦雀无声。 陈酿搁在盏边的手蓦地顿住,只僵直地半悬着。 他每一根神经渐渐被拉扯到极致,似乎稍稍触碰,便会分崩离析。满怀思绪又绷成一根根线,在脑中,在心头,交织成网,中有千千结。 七娘请咬着唇,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神情木然,只呆愣愣地望着地板,并不看陈酿。 是不愿,还是不敢?她不知道。 二人便如此静默坐着,不知年岁,不言不语。 鲜笋鲈鱼羹已然凉透了,绮云斋的点心亦软塌成一团。 窗外渐渐染成了夕阳的颜色,又渐渐暗下来。不多时,一丝若有若无的烛光悄然渗入。原是掌灯时分了。 陈酿僵直的手早已发麻,此时,竟不提防地轻轻抽搐了一下。他方有知觉,遂缓缓将手搭在案上。 只见他垂着眸子,也不看七娘,只淡淡道: “我去掌一盏灯。” 他虽如此说,却不起身,似乎在等七娘的应答。 又默了半晌,七娘神情呆愣,依旧不言语。陈酿咽了咽喉头,遂兀自掌上一盏豆灯。 那光线昏昏暗暗,只映照着她半张娇容。 犹记未渡河之时,二人借住农家,夜里盘点南渡的盘缠,亦是就着如此豆灯。 那时,七娘掰着指头计算,模样很是认真。 陈酿一时心中感慨,如此场景太像了,倒有些不忍忆起。 他遂起身,又点一上盏灯,总算更亮些。 只是,如此灯火,却照不亮心底昏暗的思绪。它们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从不轻易示人,从不为外人道也。 陈酿终究是看向了七娘。只见她面色紧绷,似乎在憋着什么话。 自汴京城破以来,七娘便极怕提到故乡的人事风物。陈酿自是时时注意着,谨慎言语。便是在途中无意听闻,他亦是带着七娘避开。 可今日,她却主动说起。偏偏,提的还是许道萍! 陈酿缓缓吸了一口气,只道: “怎么,忽然说这个?” 七娘双手紧握,隐在衣袂中,弱声问: “于酿哥哥而言,很难答么?” 陈酿不语,屋中又一片死寂。 半晌,只闻得七娘轻飘飘的叹息声。 “我知道了。”她道。 若是不想,陈酿自会说不想。 可他沉默了。 沉默,便是不知如何启齿,便是怕伤及无辜。便是……默认。 到底,是她抢了许jiejie的啊!抢了她的情,还抢了她的命。 七娘深吸一口气。只见她面色煞白,身子开始微微发抖。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若即若离,似是而非。 陈酿看她这副模样,蓦地有些吓着了。 他忙扶着她的肩头,凝视一番,道: “蓼蓼,你,你别吓我。” 从前,他若如此说,七娘知道他在,便什么也不怕,很是安心。 可此番不同。陈酿刚触上她的肩,七娘只蓦地侧身躲开,微微向后缩了缩。 陈酿双手悬在半空,愣了一瞬,又轻轻放下。 “蓼蓼,”他声音有些低沉,“你是有话说?” 七娘心头暗暗自嘲地一笑。 “酿哥哥,”她轻声道,“许jiejie死了。为我,死了。” 七娘的语气轻飘飘的,似乎在说一件不相关的闲事,任何情绪亦不愿给。 陈酿一时沉吟,听懂了她的一字一句,听懂了她的没头没尾。 可心里,却是不愿接受的。 他笑了笑,故作不信,只道: “道听途说!你白日去了何处?这笔账还不曾与你算来!” “我不是道听途说。”七娘忽抬眼凝视陈酿,眼圈已然微微发红。 陈酿缓了缓气息,只回避着她的眼神,自笑道: “好了。南北消息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