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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弹不得。水鬼抓住他脚踝,狰狞地笑着,一寸一寸往水里去。那池边长满青苔地衣,滑溜得要命,知州的屁股轻溜溜地就滑了下去,咕一下整个人没在水里。水鬼一把卡住他脖子,将他脑袋托出水面,拿把水草塞他嘴巴,然后笑嘻嘻地脸对脸,伸出一根手指。 知州喉咙里呜呜直响,眼看着那根手指在他眼皮上抚摩片刻,又狠狠地戳在他额上,铁划银钩地写了个字。然后水鬼龇牙问他:“记住了么?!” 知州吱噜吱噜吐出污水,哑着出个气声:“曹。” 水鬼又恶狠狠写个字,问:“什么字?” 知州再道一声:“陈。” 水鬼就这样一字一字狠凿在他额头上,再把他摇一摇:“说!” 知州奄奄一息道:“曹……陈……氏……无……辜……” 水鬼桀桀地笑,直起身来,眼泪水儿都是血,滴滴嗒嗒落下来:“记住!不要以为作恶没报应。暗室欺心,神目如电!你黑白不分,关我发妻,伤我娇女,一笔笔都在阴司铁簿上记着呢!若不回头,你死后落到我手里,你猜会怎么着?”他又是泥又是血又挂着水草的脸几乎挨到知州脸上,嘘嘘地吹凉气:“你猜会怎么着?” 知州已经魂飞天外,偏生被水鬼两根指头戳着脖筋儿,还晕不过去,只能缩着脖儿瑟缩道:“壮士……好汉!我,我知错了!好汉埋骨何处?本官多多地给你烧纸……” 水鬼嘘着冷气道:“都是你治江不利,才会年年死人。我虽是自己失足死在江里,却要怪你!你还有脸抓我发妻,要将她问成死罪,好显摆你破案能耐!你该秉公办理,早早放了无辜之人,善加抚恤,嘉奖那沉江三日寻回父尸的孝女;再治理水道,化害为利,也是你青云路上一块石!” 知州连连作揖:“知道了,知道了!本官遵命!本官遵命!” 水鬼冷笑数声:“你有所不知,我死后化为厉鬼,正是水仙指点我来此寻你。今岁中元之夜,本有江匪在桃霞岭云烟渡设伏劫你,是水仙念你罪不至死,救你性命。如今他怪你恩将仇报,为官欺辱子民,叫我带话:再有行差踏错,天诛地灭!” 话音落地,水鬼奄然而灭。 知州冰凉地泡在水里,听到几步外一声水响,又吓得一抖。冷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喷嚏,战战兢兢爬上岸,一下子昏倒在呜呜叫的柳树下。 鲤鱼背着白秀才,悄无声息地滑进黑夜。它一直在笑,咧着嘴儿,乐吱吱的。 第二天,白秀才扮成个白衣术士,托着一只装满水的瓷钵,来到河边的市集。他踏上角落里一个木箱,悄悄用手指引动河中水,隔空在远处写下七个斗大的“冤”字。这七个“冤”字在市集上空一路飘过去,激起了不小的热闹。人们有的好奇去抓,有的惊慌躲避,呜呜哇哇乱成一团。七个“冤”字飘到白秀才面前,“啪”地一下飞散了。市集中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聚集到了这个白衣术士身上。就在这时,河中忽起波澜,跃出一尾小红鲤鱼。它跳得比城里的二层小酒楼还高,遥遥掠过二十几丈,准准地落进了术士的水钵里。 喧闹的市集顿时一静。站在白秀才近旁的几个人最先反应过来,凑上前看发生了什么事。白秀才便将手中瓷钵放低,让近旁的人看清水中确实有一条小红鲤鱼在悠悠游动。“鱼!是红鱼!”少年人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们惊惶又激动地叫道:“这鱼怎么从河里跳进这儿来了!” 白秀才大声地叹了口气:“唉,天意,天意啊!” 许多人都被刚才那一出唬住,见这术士突然说什么“天意”,都着了慌,七手八脚地上来拉扯他的衣角:“法师,法师!什么天意?什么天意?” 白秀才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路过贵地,不欲沾惹什么麻烦,我还是走吧……”说着掉臂要走,几个农人商贩急得紧紧拉住他:“法师,我们是诚心的,求你告诉我们吧!” 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白秀才这才清咳一声:“诸位应该都听说过,某地错杀东海孝妇,三年不下雨的老故事吧?你们这儿,只怕也快出这样的事了……” “这如何了得!”一个菜农听到这里,吓得一拍大腿跳了起来,“三年不下雨,这是要我们老命呀!法师,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呀!”拉住白秀才的人们也纷纷叫唤:“是啊,你别走!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 白秀才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我正要离开宝地,河里就冒出了七个‘冤’字,这鲤鱼儿又自己跳进我的钵里,这是逼着我揽下了啊!”他敛容对周遭的人们团团一礼:“诸位乡亲,我见州府大牢冤气冲天,若听之任之,长此以往必会招来噩运。吏治清明之地,才是我等草民安心活着的地方;若总有无辜之人因这样那样的缘故受刑囚拷打,那么不知哪一日,这种命运就会落到在场的某一位头上……” 市集中顷刻炸了锅。“州府大狱乱抓的人还少吗?”“那次抓江洋大盗,卖菜的老六不是进去了?”“老杨家的恐怕早死在里头了。”“敢情是刚抓的妇人,丈夫溺死了的……”若先前还有人在怀疑,但听到“州府大牢”的人都已信了七八分。因为冤枉人、乱判案都是这个州府大牢做得出来的,听说了曹陈氏之案的也着实不少。 见有些人恐惧地抱住了头,白秀才朗声道:“东海孝妇之事,虽然只是传说,但我可以肯定,一个会斩杀无辜孝妇的地方,必然会有一个无才无德的主官,他对农田水利无甚了解,让整个治下之地面对天灾无半点还手之力。三年不雨,他那里的地就荒了三年!他那里的百姓也饿了三年!诸位啊,你们明明听说过曹陈氏的冤屈,却不敢发出一语,就真的不怕东海孝妇之事重演吗?逆来顺受,不敢要个公平,就能永远安心活着,不进大牢一步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帮曹陈氏,便是帮你们自己。为曹陈氏求个公道,便是为自己求个公道,好让州府知道,断案必须秉公执法,不可凭好恶逞私欲,这是民心所求!民心所向!民心不可欺!诸位乡亲,救家园,救自己,请从曹陈氏始!”白秀才肃容说罢,振臂一呼,“秉公执法,不可妄断!” “秉公执法,不可妄断!”几个年轻人先喊了起来。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加入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秉公执法,不可妄断!” “秉公执法,不可妄断!”集市里,无数个喉咙都喊出了这一句,宏亮、肃穆而震慑心神。不管是出于义愤,还是真的听信天灾之说,老少男妇群情激动,纷纷往官衙涌去。 那已是可以想见的结果——百姓要求个公道,知州要借坡下驴,而今后